地点是阮眠定的, 选在大理,周枉一概点头。
当然不是撒手全交给阮眠,这不是周枉的一贯的风格。他和阮眠之间一向是把选择权交给阮眠, 周枉则负责她决定之后一切的行动工作,他平日里随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样子, 但真做起这些细节的事情来,通通能滴水不漏。
阮眠和他呆在一块的时间从来都不用操心生活上的琐事,被他惯出个凡事不喜欢多费心的性子,以至于后来上了大学,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和舍友聚餐时该如何照顾好天南海北几个不同胃口的饮食需求。
除去小时候鲜少几次经历, 这次其实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游。阮眠出于节省开支选的夜班火车, 尽管她日子已经过的拮据, 但仍旧惊叹于这个点的火车站。黄金假期的节点,半夜仍旧有人拎着沉重的大包编织袋,或坐或躺在站里冰冷的地面上, 有的孤身一人低头吃着刚泡好的方便面,有的拖家带口,小孩哭一阵歇一阵。
不知道这些人今夜的目的地是哪里, 总归不会是去旅行。
火车还有一个小时, 周枉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 开口:“他们大都是外出务工的,为了省钱火车也买中转票,在车站等几个小时或者过夜。”
边说着边递过来一颗旺仔牛奶糖, 阮眠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多糖?”
“每次看见就习惯性买点, 反正你爱吃。”
阮眠一怔, 然而周枉并不以为意, 示意她看角落带着小孩的那家人:“他们应该是去给小孩看病。”
“嗯?”
“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抱着的x光片了么, 他怕丢,一直抱在怀里。”
“怪不得……”阮眠下意识附和,下一秒又惊叹于周枉的观察力,“你怎么看得这么仔细?”
“从小养成的,觉得观察不同的人不同的行为有意思。”
“那你去演戏肯定能演的特别好。”阮眠眼睛弯成月牙,“你这么吸引别人,真的很像大明星。”
因为她这句话,周枉今晚第一次笑。
“我心情不好有这么明显么,变着花样这么夸我?”
但阮眠看着他,语气没一点开玩笑:“我说真的,你真的很吸引人,就像大明星会吸引很多粉丝那样。”
“这样啊。”周枉盯着她,挑半边眉,“那吸引到你了吗?”
阮眠刚撕开奶糖的手指蜷了蜷,塑料包装随着这个动作发出轻微声响。
周枉听见动静,眼神慢慢地,从阮眠眼睛平行方向往下移,他移一寸,阮眠脸红一分。
然后,在他看到她手里那颗拆封了的奶糖时,听见了一声“嗯”。
周枉得逞似的笑起来,又看她,不罢休地问:“有多吸引?”
“……”
他没再继续问,耐心等阮眠开口。
她蹙着眉,声音低低的:“第一眼。”
这次换周枉不自然了,他下意识眯起眼,不敢置信般:“我给你送蛋炒饭那晚?”
阮眠摇摇头:“再早一点。”
“学校后巷,很多人堵住了路,你让我先过。”
“你看到我了?”
周枉记忆力一向很好,那天是个傍晚,他特地站在树荫下,不愿意让太多人注意到他。
“没有。”
果然。
“但我听见你说话了。”回忆浮现在脑海里,阮眠垂着眸子,浅浅弯了弯嘴角,“你笑了一下,声音很好听。”
虽然后来也经历过数不尽的贬低,周枉仍旧算从小被人夸到大的那一挂。夸他天赋异禀学东西看一遍就会,夸他做人通透小小年纪就深谙世事,至于外在条件那些,不用别人说出口,肢体动作和眼神已经先一步表达了心里话,周枉都听惯了,不甚在意。
但你懂的对吧,千千万万个别人再怎么夸,和阮眠一句话相比都显得分量小,甚至可以说在周枉心里不是一个量级。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情很难描述。就像小时候吃的那种跳跳糖,一整包倒进嘴里,酸甜在口腔里爆开,让人不敢置信,又忍不住笑,甚至有点想流眼泪。
周枉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然而他一整个僵住,刚才为了听阮眠说话他弓着腰侧着头,这个姿势又没支撑点,让人不太舒服。但他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身体自动给予阮眠那句夸奖回应似的,耳尖窜红,连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车厢里人满为患,还有些无座的靠着过道打瞌睡。阮眠只吃了半桶泡面,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她头靠着车厢壁,睡姿很安稳,但周枉还是随时留个余光在这边,担心突然颠簸她撞到头。
周枉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睡不着,必须得安静的躺在床上他才能睡个好觉。他手肘撑在椅子前小桌上,看着窗外穿梭的景,很认真在想问题。
周枉是很现实主义的人,比如现在,他就在想下一次该如何改善阮眠的旅途条件,至少火车不能再让她体验一次了,很累,气味也难闻,她就连睡觉都是蹙着眉的。
阮眠当然不知道周枉想过这些,她断断续续的睡,一直到站才彻底清醒。民宿有车来接,从大理站到店的路上经过一条公路,蜿蜒绕着古城盘踞,能看得见一连串亮着路灯,橙黄色,闪烁在暗夜里,有种夜路回家的温馨感。
车稳稳停在民宿店门口,周枉在后边拿行李,让阮眠拿身份证先进去办理入住。原本打着瞌睡的前台小哥听见动静一下窜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条件反射说词:“欢迎光临,这边办理下入住。”
阮眠忍不住笑出声。
于是周枉进来时看见的画面就是,前台小哥红着脸眼睛看着阮眠发呆甚至忘记了接身份证。他挑眉,从阮眠手里拿了两人身份证递过去:“办理入住,两间大床房。”
“啊好的!”
阮眠听见这话一惊,拉了拉周枉的袖子,凑近他低声提醒:“你怎么订了两间?好贵的……”
周枉低笑:“我还没那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