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言的手下意识伸进口袋里摸还有些湿润的手机,原来他打过电话。
“相亲?”季以川问。
关闻忙解释:“我就是让她陪我来,借用一下而已。”
季以川点头,淡声说:“‘借用’完了吗?”
“呃,嗯。”
倪言早就拾起包等着出去了,一个姿势坐久了连屁股都酸痛起来。
她侧身从狭窄的空间里出去,微微后仰的背部被季以川接住站稳。
礼貌地告别后,倪言跟着季以川走到门外。
她问道:“你就打算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吗?”
季以川道:“有人负责。”
倪言定睛一看,韩黎已经开着他自己的车过来了。简短地打完招呼,倪言就看见韩黎等在了餐厅的门口。
“你不是说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吗?”
季以川淡淡说:“也不是不能。”
关闻的父亲前段时间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关闻有一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念叨着韩黎的名字。抱怨着他为什么不是富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她如此犹豫不决。
季以川对撮合他们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但给他们一个谈话的机会未尝不可。
“对了,”倪言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吧?”
“嗯。”
“我手机进水打不开了,得去修修看,有一些资料是本地保存的。”
季以川皱起的眉头松了松,原来是因为手机损坏了。刚才有一瞬,他真的以为她出事了,那些不好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逐渐侵袭他的理智。
倪言端详着他紧绷的神情,凑到他面前笑了笑问:“你担心了吗?”
季以川不作声。
倪言说:“我没事啦,”她想着转移话题,就想起手机泡水之前看到的花边新闻,“倒是你,听说你和我结婚以前有未婚妻啊?”
她佯装生气地揣起手臂凝视他。
“我没有。”
“是吗?”
“不信我?”
倪言挑挑眉:“我又不住在你的大脑里,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谁说你不住在我的大脑里?”
倪言愣了下,失笑:“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土味情话了?”
他的表情这才完全放松下来,笑道:“澄清文已经发布了。”
倪言抓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摇了摇:“这还差不多。”
倪言半道离开,关闻被两个人盯着也开始不自在了,直到对方说了句令她感到不适的话,她这才找了借口离开。
推开门,关闻刚呼吸到湖边的新鲜空气,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就看见站在一旁的韩黎。脚下一滑,从两三阶阶梯上滑下,疼痛感瞬间从脚腕处涌上来。
意料之中,韩黎接住了她倾倒的身体。
餐厅里的两个男人走了出来,见此情此景,嗤笑道:“都有心上人还来相亲,这不是捉弄我们吗?”
关闻猛眨了眨眼,虽然她对这男人不感冒,但不代表他可以胡说八道,搞乱她的名声。
“这是我助理。”她忙说。
两人点上一根烟,云淡风轻地说:“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
倪言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说那天韩黎送她回家后,两人什么也没说。关闻倒是一段时间没有去相亲,成天闷闷不乐地出现在出版社里。
但她也没时间去关注别人的事了。
虽然很不合乎常理,但结婚了许久的他们,才终于要让两家父母见面。
在这之前,季伊依是很乐意见倪家父母的,而楚晴怜却一直拒绝着。
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倪言也猜得到大概。她怕家庭之间的鸿沟会让他们在季家面前出丑,继而影响到这段婚姻的关系。
二老虽不上网,但还是隐约从街坊邻居口中听到了有关于他们的事。观江和一个小面店,怎么看都不匹配。
倪言说,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的,因为她想好要和季以川过一辈子了。
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楚晴怜和倪段才应下。季伊依诚意满满,提着礼物开车到了宁波,把邻里街坊都引出来围观了。
楚晴怜和倪段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各自穿了一件polo衫,简单打扮了一番。
“亲家!”季伊依兴致很高,一坐下就滔滔不绝了起来,“言言真的是超级好的一个小孩,我们以川能遇见她真的是幸运。”
倪段一时不适应,在边上有点无语地笑了笑。他从来不觉得倪言有多优秀,除了长得好看。能嫁个好人家算是撞大运了。
楚晴怜微微晒红着脸:“没有没有,是我们言言幸运才对。”
季伊依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说:“这是言言翻译的书,你们读过没有?”
楚晴怜愣了下,接过。
“她翻译得特别好,既不堆砌辞藻,又充满感情。她真的很厉害!”
季伊依更像是倪言的家人,冒着星星眼夸奖倪言,站在一旁的倪言都害羞了。
“是吗?”季伊依讷讷地翻开书页,白纸上的每个黑字都是她翻译的吗?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比起她这个当妈妈的,倪言似乎更乐意和别人分享生活。
倪段笑了笑:“小孩子家家搞的翻译,您还是太客气了,夸得她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吧。”
实际上这个译文在网上收获了不少好评,共同参与的倪言和李芳华都很开心。
但倪家向来都是一个吝啬夸奖的家庭,倪言已经看开了。以前总是很委屈,觉得自己明明做了厉害的事情却得不到父母的夸奖,反而还会打击她的信心。可现在不同,有些事一旦习惯,就会麻痹自己,不再往往心里去了。
季伊依摇头:“就是非常好,亲家,你要学会夸奖,不要总是打击孩子。”
倪段努了努嘴,没反驳。
见面的几个小时里,几乎一直是季伊依在说话。关正原本就不爱说话,大多时间坐着倾听。
但话痨惯了的楚晴怜和倪段也没说什么。倪段在富人家面前本就放不开手脚,被楚晴怜勒令不许抽烟,早就憋得慌,只能一直看着窗外养的鸟。楚晴怜心里其实是有些触动的。
她知道自己对倪言太严格了。
自从倪安平离开以后,楚晴怜像是想要摆脱伤痛,可她又没法去找精神病凶手报仇,于是把所有的罪过都加给倪言,寻求自己的解脱。
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仅剩的孩子。倪安平在世的时候他们也吝啬夸奖,到后来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一直麻木不仁的生活中,看到了另外一个家庭对倪言的包容和喜爱后,无疑是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晚餐时,楚晴怜带他们到自家的面店,亲次下厨给他们。
暖黄的灯光下,季伊依笑容满面:“你的厨艺真好,喝这汤就能带来幸福感。”
楚晴怜坐在一旁,用手掌搓着自己的大腿裤。夸奖的滋味确实很好。
她望向坐在另一桌的倪言和季以川。
倪言是幸运的。
没有像她自己一样,习惯了无趣而压抑的生活。
倪言看见了另一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