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万物伊始。
杭城痛痛快快下了一场雨,冲刷走昨年的一切。
倪言坐在断桥边的长凳上,伸出去的脚尖下是湖面。
雨后的西湖到处都是新芽的味道, 潮湿又清新,擦试过的座椅还透着冰凉。
去出版社交了稿,交代一些事后,倪言得以放松几天。她一人乘车来到西湖边, 可惜雨已经停了,她看见的不是雨西湖, 只是雨后的阴沉。
她很喜欢这种温度, 凉飕飕的风从袖口一路攀升, 但不至于冷。吹散人的躁意,安抚人心。
或许是工作日加刚下过雨的关系,西湖边难得一见没有太多人。
倪言隔壁长凳上坐着一对情侣, 屁股底下垫着两张报纸,油墨都浸湿了,在他们的裤子上留下痕迹。但俩人视若无睹,亲密地靠在一起。
“我们要邀请哪些同学呢?”
“都邀请吧,来不来就看他们的时间允不允许了。”
“嗯。希望我们拍婚纱照那天不要下雨。”
“老婆你放心,我看了天气预报的。”
或许是因为人少, 此时的环境里很安静,他们的声音清晰入耳。
倪言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
婚礼啊。
她都快忘记了。
近一年的婚姻从演戏到幸福不过一瞬间。当初说不要办婚礼的是她,现在心痒痒的也是她。
既然她和季以川是想好了要过一辈子的,倪言总归是想穿一次婚纱的。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春风中响起。
季以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倪言叠着双腿,手缩进袖口中:“我在西湖边。”
他顿了顿:“刚下过雨。”
倪言点头:“嗯我知道,柳条上都滴着水呢。你没有在忙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另一边的季以川靠在沙发上低头笑了一声:“想你了。”
倪言失笑:“拜托, 很肉麻诶。”
细细想来,因为倪言不太喜欢肉麻,他们便从没有说过什么情话,连我爱你都未曾说过。我喜欢你和我爱你,是不一样的。
季以川浅笑说:“发一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倪言不解:“要去哪吗?”
季以川道:“嗯,去吃饭。”
“今天不回家吃吗?”
“嗯,餐厅就在西湖边,很近。”
“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她静默了一会,季以川还是没有挂断电话。
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倪言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口:“我们……要不要补办婚礼?”
言外之意,她已经有信心将季以川视作她想共度一生的人,也愿意说出誓言。
倪言以为他会同意,或者说再过段时间,就是没想过他会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吗?
过了许久季以川才说话:“等我们见面再说吧。”
倪言讷讷地应下,一抬眼看见边上的那对夫妻搂着腰离开了。她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
太阳藏了半个身体到山头后,火红色的光洒向湖面,波纹染上了颜色,倪言看着一晃一晃的它们数着时间。
发呆许久,柳条被吹得四处飘摇,直到有的掉进了湖中,她才掐着时间起身走到他们约定好的地点。
那辆熟悉的车从林荫道中驶来,如今的倪言已经能很好地认出他的几辆车的牌子。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门打开,季以川从车上下来。
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他俯身问道:“怎么了?”
倪言不作声,紧紧抿着嘴唇。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良久,季以川弯腰牵住她的手。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还从未吵过架。
倪言抬眼,眼神中透着丝丝委屈:“先别动手动脚。”
她挣脱开他的手。
季以川怔了怔,没等他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倪言说:“你是不是不想补办婚礼了?”
她看不见季以川的表情,低着头,咬住了唇。
倪言听不见他的声音,眼眶红了红。
等身边驶过的车声散去,他说:“我想。”
倪言抬头:“你骗人。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季以川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一旁湖面的光映在他的眼中。
“因为我原本打算是由我来说的。”
他一边说着,看见倪言脸上的神色变化,一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盒子。
任谁看,都知道那是戒指。
一瞬间,倪言刚才委屈的情绪就消散,怔怔地看他。
她的唇部微微颤着:“你……”
季以川静静望着她,缓缓露出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睛像融化的冰川水,荡漾着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