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刚正经在周狄妈妈那儿上课的时候,起码有一周的时间,一点儿离不开连萧。
他本来就容易抵触新环境,去个陌生的地方要是没有连萧牵着,整个人就跟掉魂似的,六神无主地瞎转悠。
干预训练也不像丁宣在学校里,给个本随心所欲地画画,一画画半天就行。
来这儿是要给他上课的。
最开始,周狄妈妈从最简单的发声训练教他,让丁宣坐在小凳上跟自己读“啊喔额”。
丁宣坐不住几分钟就走神,想下位,眼睛忽闪忽闪地直朝四周看,要找连萧。
周狄妈妈握着他的小手固定在桌板上,锻炼他的耐性不让动,告诉丁宣只要跟老师读一遍,就能休息五分钟。
丁宣压根不听,连对视都不跟她对,拧着手腕往外抽胳膊,嗓子里吭吭的,喊连萧。
连萧当时在门外偷看,眼瞅着丁宣就要毛躁,再一听他喊自己,一个没忍住推门进去了。
那一天他直接就没去上学,像当年老妈在教室里陪丁宣一样,在机构里配合周狄妈妈,引着丁宣上了一天的课。
“不能这样。”周狄妈妈那天对他说,“先不说你自己还要上学,这样对丁宣也是一种纵容。”
“他现在对你属于过度依赖,你在他才安心,才愿意配合上课,但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他。”
“要让丁宣一点点接受和习惯你不在身边的过程,就和小朋友刚去托儿所一样的。”
连萧还记得周狄跟他妈妈说过的话,一知半解地问:“不是说我是丁宣的强化物还是什么吗?我以为我在旁边,他能习惯得更快一点儿。”
“算是吧。”周狄妈妈听笑了,点点头,“强化物说白了,和奖励是一个性质。”
“比如宣宣喜欢铃铛,我让他跟我发声,坚持读十个音就能玩铃铛。这样能刺激他、让他愿意努力去得到的东西,就是强化物。”
“对你来说,就是写完作业就能出去玩。”
“啊。”连萧点点头,明白了,“那他的强化物不是我。”
“他就是喜欢抱抱,喜欢牵手,粘人精一个。”他跟周狄妈妈商量对策,“等会儿我就不进去了,阿姨你抱他试试吧。”
周狄妈妈又笑了下,问连萧:“宣宣有喜欢的玩具吗,或者容易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也行。我这有个孩子喜欢塑料瓶。”
连萧当时想了半天,脑子里闪来闪去,老闪出丁宣捡的大白鸭。
“小时候我妈给他买的撕不烂,他到现在还会翻。”最后他跟周狄妈妈说,“其实还是画画。五颜六色的书他都会看,要么就是听声音,喜欢摸电视。”
“明天把撕不烂带来吧。”周狄妈妈说,“不着急,一点点来。”
“一点点”说着轻松,在自闭症这个群体上,却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才可能推动那一点点。
周狄妈妈一点点摸索着丁宣的性格、习惯,试探着他的喜好,一点点拓宽丁宣对于训练的接受程度,从念五个字母就能休息五分钟,到乖乖配合一天的课就能见到连萧,用了两年的时间。
两年里很多家长来了又走,连萧见到很多不同程度的自闭症小孩,见到很多绝望和眼泪,几乎每天都有家长在小机构里捂着脸哭。
见得越多他越觉得,丁宣真的已经太好、太好了。
四月五号清明节,一年里最春不春夏不夏的时候,昼夜交替的时段在傍晚越拉越长。
连萧第一次回头,挂表上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五,窗户上还映着夕阳红彤彤的余晖。
他转转笔,抓紧把数学卷子剩下的几道大题写上答案,再回头已经六点十二了。
不到半个钟的功夫,天色眼瞅着就暗了下来。
“嗒!”
二光在窗户上敲了一下,半边身子藏在墙后,朝他连口型带手势地比划着:“走!”
连萧冲讲台看看,班主任不在。
另一边的周狄听见动静,正扣着笔帽朝这边转脸。
“走。”连萧抬抬下巴也朝他做个口型,周狄点了下头,俩人开始飞快地收拾书包。
连萧收拾书包基本靠手感。掂量着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的,他都没往书包里塞,直接扔给赵光耀。
“又要,走啊。”赵光耀推推眼镜问,“班主任过,会儿,可能还得来,一趟。”
赵光耀这两年结巴好了挺多,但说话一快还是卡顿,就故意放慢了说。
连萧有时候着急要走,听他说话都得耐着性子。
“赶车。”他拉开后门探出一条腿,“班主任要是问,你就说……”
“连萧!”
说什么还没交代完,班主任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站在前门门口,唬着脸吼了他一声。
“过俩月中考的是我不是你是吧!最后十分钟都坐不住?”
全班见怪不怪地回头看,发出“嗡嗡”的笑声。
连萧无奈地摘下书包坐回去,包带上的小铁扣“当啷”砸在椅子腿上。周狄人模狗样地把笔帽拔掉接着写题,二光已经猫着腰遛没影了。
“你出来。”班主任瞪着连萧指他一下,背着手朝教室外走。
拖堂。
加课。
争分夺秒地赶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