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痛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 像是在火中炙烤,又像是……
公良睁开眼,一把抓住善行的手腕, 而此刻的善行正跨坐在他身上, 手指已经伸进了他的伤口,触到了他的心脏。
两人都没有说话,灰白的眼睛与漆黑的瞳孔注视,像两条泾渭分明的线。
唯一动的只有公良加紧的力道和善行不停往里伸的动作。
“轰”的一声, 阳台上的窗户通通碎裂, 包括桌子和柜子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不停的“哐哐”作响。
公良动了, 他反手压住善行,腰上一扭就和善行换了位置。
善行被压在床上,他死死地看着公良, 那张英挺邪气的脸面无表情, 唯有眼睛带着一往无前的执着。
公良皱紧了眉:“善行,这不是你可以玩的东西。”
善行不说话,仍旧要把手往他的心脏里伸。
“不可以。”公良抓紧他的手腕, 力道加重,可以听见骨骼碎裂的咔擦声。
善行好像感觉不到痛,他执着的要抓住公良的心脏,浑身的煞气不要命的往外冲, 可公良天生克他, 只需要一个眼神,那些外放的气势就通通回敬给他自己。
淡淡的血丝从善行的嘴角溢了出来, 被抓紧的手腕动弹不得,但公良能感觉到他在发力时的颤抖。
公良有些无奈:“善行, 你在闹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公良正在日渐虚弱,取而代之的是善行的苏醒和强大。
他正在逐渐变得不受控制,这和他的意志无关,而是本能,等公良因为虚弱陷入沉睡而无法管住他的时候,苏醒的善行会本能的想要破坏身边的一切,因为他的存在即是如此。
公良一直在养虎为患,但他不以为然。
“我要……”善行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闷哼,那副嘴角溢血却满眼执拗的样子莫名的让人有些心疼。
“不可以。”公良认真的和他讲道理:“这个不可以玩,我用别的东西给你,好不好。”
公良不知道自己在用多么纵容温柔的语气在哄一只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
“不要。”善行一口回绝,与此同时,外面的明月瞬间被乌云覆盖,整栋大楼都开始剧烈的震动。
公良垂下的长发被吹至耳后,“嘭”的一声,数十扇窗户尽数碎裂。
而善行依旧执着的想要公良的心脏。
“真的这么想要?”公良皱着眉问了一声。
善行没说话,他用行动回答了他,已经伸进心口的手牢牢地攥住了他跳的微弱的心脏。
公良抿了抿唇,他的眸色变浅,善行身上张牙舞爪的煞气在他眼里就像小猫崽的爪子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控制住。
但见善行不管不顾一心只冲他心脏来的样子,他莫名的松了手上的力道。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应当是憋坏了吧。
公良彻底松开了手,指尖擦过善行的唇,善行瞳孔一锁,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饮鸩止渴般的狠狠shǔn xī 。
同时,善行捏住了他的心脏。
公良看着他像只恶狠狠的小野兽一样,心里微叹,不过是一颗心脏,他想要就给他吧。
暗红的心脏在善行的手里跳的并不强盛。
但善行的眼里带着热切的光,他抬起头,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公良笑了笑,湿漉漉的手指勾了勾善行尖锐的牙齿。
“给你了。”他轻轻的说。
下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善行吃了他的心脏。
公良的意识瞬间抽离,“轰”的一声,整栋楼在顷刻间全部坍塌。
还是拆了啊,哎,公良忍不住想。
……
在世界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诞生了第一个神,同时还有一个魔。
而在无尽的荒芜中沉睡着一只于世长存的不死鸟,传说,他是神在诞生时不小心散出的神力,却又不小心染了魔的血。
他不属于天地,游离在世界之外,拥有着足以让所有生灵都艳羡的无尽的生命。
在他初开神智第一次入世的时候,经过岁月的变迁,世上已经有了脆弱的人类存在。
一棵树倒下,惊醒了埋在落叶中的青年,他有一头暗红的长发,像鲜血中染了墨汁,皮肤像雪一样白,薄唇带着淡淡的粉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露出了那双灰白无物的双眼。
他从落叶中起身,旁边被惊动的老樵夫震惊的张着嘴,被吓得失了声。
你……是……青年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不清晰的呓语声,他不会说话。
“你……你是山神吗。”
……
这一天,村里人都知道,老樵夫在山里见到了山神,还把他带回了家。
青年比青松庙里的神像还受人欢迎,他坐的端正,外面挤挤攘攘的村民克制又激动的看着他,质朴粗糙的脸上因为紧张不已而变得通红。
“他长得真好看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镇子上最好的泥匠都捏不出这么好看的脸。”
“去去去,这可是神仙,怎么能和泥人比,呸呸呸,是泥人怎么能和神仙比。”
青年说不出话,却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由得弯了下眉眼,轻轻的笑了一下。
外面传来一阵抽气声,扒在门外的人纷纷看直了眼,无论男女老少,都目光热切的红了脸。
小神仙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好了好了,出去出去,要是把人吓到怎么办。”老樵夫挥着自己的砍柴刀要把人赶走。
村民们也不怕他,反而梗着脖子说:“小神仙又不是你家的,我家比你家大,应该让小神仙住我那里。”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都沸腾了。
“我家有三间房,住我家!”
“呸,茅房不算房!”
“我家养了五只鸡,谁家有我多!”
“我家还有两只鹅呢。”
“住我家!”
“住我家!”
“谁都不住,就住我家!”老樵夫嘭的一下把门关紧了,气呼呼的用砍柴刀在门栓上用力敲了敲,锁死了。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拘谨的看着屋内的青年,那双眼睛清澈深远,圣明的装不下任何的一草一木。
老樵夫是个孤寡老人,没有妻妾子女,想来是一辈子当樵夫遭了报应,却没想捡到个神仙似的人物,此时搓着手不敢靠近,苍老的脸上带着踌躇。
青年不说话也不动,安静的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的笑了,还是一样的眼睛,此时却温和的仿佛能包容天地万物。
老樵夫突然觉得安心,走近说:“我家里没旁的什么人,你就安心住着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
自次,村里有了个像神仙似的人,他们仍旧争先恐后的去看他,今天送鸡明天送鸭,后天送些蔬菜瓜果。
可青年什么都没要,只接了一个小姑娘送他的花,还是路上随处可见的野花。
村民们都说小神仙不敢要贵重的东西,是体恤他们疾苦,于是粮食和布匹都替换成各种五颜六色的花。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花朵,都能落满他的窗台。
时间一长,村民们渐渐放下了拘谨,他们教青年说话,教他吃饭,教他认识地里的粮食。
他也经常跟着老樵夫上山,老樵夫年纪大了,砍了一辈子的树,也就攒了个棺材本。
老樵夫不再像年轻的时候背两大捆柴,从两人合抱这么大到一人合抱,再到一个姑娘家也能背起来,对于老樵夫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颤颤巍巍的背着柴下山,青年一看,伸手就扶住一整捆柴,他拿着跟了老樵夫一辈子的砍柴刀,亦步亦趋的跟着老樵夫下了山。
村里的日子平静又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个人都忙碌且充实。
今天青年像往常那样去数了数窗台上的花,却发现少了一朵,是村尾那家瞎子爷爷的,他家的孙子最喜欢给他送南瓜花。
村子里笼罩着一股沉寂的气息,淡淡的悲伤散在了空气里,他一路走过去,白色的布绸挂满了那件破败的小木屋。
悲伤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怎么了。”他茫然的问,所有人都在哭,
总是说自己是男子汉的小少年哭的声音都哑了,而瞎子爷爷躺在床上,僵直的一动不动。
“诶,人没了。”老樵夫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悲痛。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已经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瞎子爷爷还有个孙子送终,老樵夫一个人过了一辈子,说不定下葬的时候,只有那把刀陪着他。
“死了吗。”青年呢喃一声,眼里带着疑惑,还有些不知事的凉薄。
“爷爷,爷爷!”小少年哭的撕心裂肺:“你还有话没和我说呢,后院里的枣树还没长起来呢,大黄刚下了三只崽,你还没给它们取名字,你不是说要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娶媳妇吗!”
村民们都在偷偷的抹泪,几个姑娘家哭的哽咽不止。
青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难过,不过是死了而已。
听到他的话,老樵夫悄悄把他拉走,叹了口气说:“小神仙不明白我们的苦楚,短短数十年,总有些来不及完成的遗憾,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徒留下活着的人难过。”
“人必须要死吗。”
“总要死的,只要是人总要死的。”
“你们不想死吗。”
老樵夫露出一声苦笑:“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死呢,只不过不得不死罢了。”
青年转过身看着僵直的瞎子爷爷,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也不会每回见到他都摸索着给他递块麦芽糖了。
原来,人是会死的啊。
……
瞎子爷爷的死给村子里笼上了一层阴霾,但这也并没有影响到村民的生活,他们早已习惯生离死别。
唯有少年好似深陷其中,躲在屋子里阴郁的不愿见人。
这件事并没有在青年的心里留下涟漪。
但意外总来得突然。
老樵夫从山上滚下来了。
那天是入秋的第二天,老樵夫想给青年添置身衣服,平常的粗布麻衣肯定是不能给青年穿的,那样贵气的人自然要配最好的料子。
于是老樵夫独自上了山,想多打点柴,谁知道一个脚滑就从山上滚下来了。
“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么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