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贵胄门阀大多底蕴深厚,底蕴包含各个方面,如仪阳侯府的‘小院’,如退回多少年皇室所建的‘欢所’。
纨绔子弟有纨绔子弟的玩法,便是公主之尊私底下养面首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听起来花样繁多荤素不忌,一巴掌盖下去左不过‘男欢女爱’四字。
以魏四小姐擅画美人图的超高造诣,她见过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十四岁一句笑谈就能惹得年长她许多的北域圣女褪去衣衫,十六岁‘妙手’之名广传天下,十八岁已为人间祸水。
所谓‘祸水’,离经叛道,不仅祸害男人,更祸害女人。
心心念念求着她翻云覆雨的男女不计其数,桃花运好到令人发指。
仙人般的容貌,刁钻古怪的性情,说风就是雨。
这世间犯贱之人多如牛毛,越是无遮无拦无所忌惮,为她沉迷者越是无法自拔。
玉指纤纤,执一支玉笔,四小姐所画皆为世间极品。
这么一位长相与性情迥然的绝色美人,说出来的话教登徒子都要自愧不如,郁枝涨红了脸愣在那,脑袋一片空白。
若她对魏平奚无感尚且斥她一句“斯文败类”,可她心里有她。
将将懂了那“吃进去”的意思,整个人好似被一把火点燃,又像是成了一根燃着的蜡烛,红红火火,烛芯恍惚。
此情此景,她只能装傻。
“不吃?那就饿着罢。”
魏平奚颇有深意地投来一瞥,这一瞥看得郁枝四肢发软无所遁形。
四小姐行止有度,净白的手指捏着长筷,一口又一口,吃相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松鼠桂鱼的香味飘来,混着甜汤氤氲出的热气,凭空织造烟火人间的温暖。
郁枝腹内空空,忍着饥饿闭眼不去看当下的情景。
她以为看不见就能抵受诱.惑,殊不知闭上眼,手上的疼,肚子里的空,加倍袭来。
魏平奚慢悠悠进食,慢悠悠看美人睫毛颤颤,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玩。
她喝了口甜汤,嗓音温柔:“也不是非要吃进去,含一会?”
郁枝红着两只耳朵,充耳不闻,气恼自己为何栽在这样轻佻的人身上。
她心慌慌,偏偏魏平奚不给她清静。
“再不吃就要凉了,我不多欺负你,含半刻钟怎样?”
她凑过去亲了亲郁枝唇瓣,一股子甜汤的香味儿覆上来,郁枝更饿了。
怎么诱.惑她都不上钩,魏平奚尝了口清爽小菜:“小气。”
白玉印章被她妥帖地放在锦帕上头,白如清雪,润如香膏,上面的花纹是她亲手刻的,为的就是给美人不一样的舒爽。
可惜美人脸皮薄,没那福分享。
魏平奚端起小酒杯浅尝米酒滋味,狭长的瑞凤眼倏然映出明灿的笑,使得她这张仙人般的面孔有了平易近人的人情味儿:“你不要,那我去找别人了?”
她劣性上来哪管皮厚皮薄,自言自语:“找谁好呢?若不然给别院去封信,来个人陪陪本小姐,再要么送信往北域,圣女姐姐可是盼着我亲近她呢。”
她声音轻轻浅浅,柔和婉转,每个字郁枝都听得真真的,醋得不行。
却又深知四小姐想找谁玩不想找谁玩,她并没拦阻的资格。
睫毛轻轻眨动,眼泪啪地掉下来。
对上这样的‘坏人’,她约莫能做的,只有哭了。
柳叶眼蕴满泪意,眼尾湿红,清澈的眸子蒙了层看不清的水雾,连同瞳孔内倒映出来的人影都在晃悠悠,魏平奚于心不忍,叹她哭得未免太好看了。
母亲和姨母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不愿刨根问底,这一身的筋骨血肉来自于谁她也懒得再想,想太多束缚多,束缚多了,心容易累。
所谓的真相窥破冰山一角她已经难受地要死,魏平奚不想继续聪明,甘愿糊涂。
糊里糊涂,真真假假,只要活得久,自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一盏薄酒,她笑得开怀,眸子潋滟生情:“怎么办,你越哭,我越想欺负你。”
郁枝又饿又疼,又酸又涩:“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不浓不淡的哭腔,不多不少的委屈,恰好挑动四小姐名为‘喜欢’的那根弦。
“是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魏平奚摸着下巴:“我这样的人,你不喜欢吗?”
她状若无辜,郁枝的心猛地一跳,怕被她看出端倪,直直地望过去,口是心非:“不喜欢。”
“那岂不是正好?”魏平奚一手揽着她腰,一只手漫不经心把玩那枚白玉印章:“算了,吃饱再说。”
她放下玉章转而提起筷子,不嫌麻烦地投喂哭得梨花带雨的宠妾。
郁枝脸上泪痕未消。
四小姐笑了一声:“逗你呢,芝麻绿豆大的胆子,印章确实是用来折腾你的,但不是这时候。”
视线落在美人受伤的手,她云淡风轻:“起码也要等你伤好了再说。否则显得本小姐太欺负人了。”
这还不够欺负人么?
郁枝闭嘴不肯吃她喂来的饭菜。
“张嘴。”
这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郁枝到底胆子小,唇张开,清口小菜顺利喂进去。
魏平奚调.戏人有一套,吓唬人也很有一套。
两人身在太师府清晖院,关起门来自成一方小天地,连皇后娘娘与姣容公主何时回宫都不知。
翡翠牵着从冰境买来的疯狗,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金石银锭早有眼色地躲进屋里烹茶。
窗外雪花飘飘。
窗子内,魏四小姐顶着清心寡欲的脸蛋儿变着花样欺负院里的妾。
低弱的哭声盈盈环绕耳畔,再之后郁枝哭都哭不出来,凭着本能攀着魏平奚后背,魂都要被折腾飘了。
她嗓子哑了。
那声“奚奚”堵在喉咙没能喊出声。
桃花在脸上飘飞,青丝如瀑凌乱散开,魏平奚居高临下欣赏她沉醉情态,笑道:“尝到趣处没?”
典型的得了便宜又卖乖。
郁枝别开脸,羞于看她,也实在是累了,身与心都在叫嚣着要她离这人再近些,她却不敢放肆,温顺乖巧地回抱四小姐的腰。
四小姐是个花纹控。
雕花的玉章从温软之地抽出来,郁枝没忍住哼了两声,魏平奚抬眸看她两眼:“舍不得?”
郁枝抬起脚用最后一分气力踩在某人脚面,这一举动,大有奶猫挠人的意趣。
“踩着了,可惜没踩疼。”
“……”
郁枝又羞又气。
为了自个的腰和肾着想,为了今日能下床看看外面的飞雪,她且忍住咬人的冲动。
魏平奚尽管搂着她笑。
“奚奚,我要沐浴。”
她话音方落,四小姐眼神大有往禽兽转变的趋势。
郁枝腿一颤:“不能再来了……”
“啧,娇弱。”
嘴上说着“娇弱”,未尝不是喜欢她不堪催折的娇和弱。
毕竟是她两世以来第一个女人,魏平奚在床上总愿意给她的妾更多的迁就和耐心。
午后,一身清爽的郁枝懒洋洋躺在软榻,像是餍足的猫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满足的气息。
魏四小姐吃着鲜果,眼皮撩起见着她这般模样,含笑拆台:“还说不喜欢?”
郁枝连着几日被她摆弄,于床帏间很是长了一番见识,这会她身骨里的软绵还没消下去,懒得和无心无情的魏某人拌嘴。
她不说话,魏平奚歪头默不作声瞧她。
美人如画,这话一点也不作假。
而沾了欲.色的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风情,风月缠身,跌进红尘。
“看我做什么?”郁枝底气不足地嗔道。
魏平奚用锦帕仔细擦手,瑞凤眼轻挑:“我的人,看看怎么了?”
这样的话题若是执意进行下去,说不得才穿好的衣裙又要被剥去,郁枝深知不能和这人拧着干的道理,侧过身看窗外的风景。
这一看,看到养在院里的狗。
说起这狗,买的时候还费了一些功夫。
得知四小姐要这狗,冰境的管事不敢不给,也不敢轻易给。
狗是疯狗,至少在一众管事看来。
然疯狗对疯人,显然还是更疯一点的四小姐占了上风。
买来的当日这只狗被驯服,郁枝给它起名‘阿曜’。
曜是黑曜石的曜,听起来就漂亮。
毛□□亮的大狗是四小姐送予她的,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郁枝很喜欢。
爱屋及乌,阿曜在清晖院很受宠。刚买来的几天,郁枝不睡觉都要守在狗窝和阿曜‘对月谈心’,每一次都是被魏平奚抱回房。
看见阿曜,她眼睛顿亮,扭头道:“咱们去遛狗罢!”
“……”
她说一出是一出,魏平奚不情不愿踏出房门,出门被雪糊了一脸。
看到主人,大黑狗蹲着的身子站起来,晃晃脑袋,长毛在风中飞扬,精神抖擞。
“阿曜!”
被唤作‘阿曜’的大狗经过一番磨砺好歹知道谁是它的主子,饶是朝它走来的两脚兽弱不禁风,它还是给面子地摇摇尾巴。
郁枝揉搓一把狗头,抱了抱她的爱宠。
一只买来用来撒气的狗得了她的偏宠,魏平奚见不得她的妾满心满眼都是‘阿曜’,当场喊了翡翠来。
从翡翠怀里接过那只橘色小猫,抱着一股说不清的念头,她好气性地陪郁枝遛狗。
天寒地冻,两人也不嫌冷。
魏夫人穿过风雪而来,倏地顿在风雪——举目望去,璧玉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