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多看,唯恐泄露不该表明的情思。
一顿御膳有人吃得心满意足,有人吃得悲喜参半。
回到折花殿,郁枝铺开信纸给远在陵南府的阿娘报平安。
这信本该昨日到京就该写的,只是她想写一封关于京城见闻的回信,要阿娘听了也好更加放心。
四小姐还在乾宁宫陪皇后娘娘,她自己先跑回来,金石银锭在旁为她研墨。
信中郁枝写了颜家人待她的好,大夫人二夫人老夫人都送了她礼,只是具体是什么被她有意略过。
写了在冰境滑雪与人比赛,写了四小姐和她在火焰山的痛快尽兴,写她半日输光大几千两的银子,到最后只剩下一两。
还写这一两银子被四小姐送给自己,写颜家四兄弟联起手来不是四小姐的对手。
而后便是入宫的情景,她用大量篇幅描述帝后之美,一仙一艳,堪称人间绝配。
不留神写满十几页,郁枝沉吟片刻,认真写下对阿娘的思念和叮嘱。
“出宫之日送往陵南府,要送信之人把信交到我阿娘手里。”
“是。”
金石收好信。
“姨娘,要去逛逛吗?”
“嗯?可以去逛吗?”
银锭笑道:“姨娘是四小姐的人,在这宫里还没四小姐不能去的地方。您大可安心。”
郁枝再次领教四小姐的受宠,偌大的皇宫,皇后娘娘竟能容得外甥女乱跑,这得疼到什么地步?
折花殿虽好,不如外面敞亮,郁枝闲不住:“好,咱们去外面逛逛。”
金石银锭为她开路。
……
“你也算是知事的人了,不可亏待身边人,朕听皇后说你的宠妾是荆河柳家的人?”
魏平奚手上捧着一盏茶,叹服帝后远在距陵南府千里远的京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莫怪你姨父派人彻查,你要纳妾,我们总要晓得对方是何等家世人品。”
“姨母多虑,外甥感激还来不及。”
她落落大方:“荆河柳家,美色惊艳天下,他家的女子天生媚骨,姨父姨母且说,我这妾讨得好不好?”
皇后素来疼她,明知她在炫耀还肯配合。
倒是一旁的陛下长眉扬起,戏谑道:“她既如此好,那你姨母赐她玉镯,你怎还不愿意?”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平奚闭了嘴,半晌抱着娘娘胳膊:“姨母,今晚奚奚陪你睡可好?”
“……”
陛下一张脸倏地流露两分委屈。
一刻钟后,魏四小姐被好脾气的陛下赶出乾宁宫,随行侍候的宫人笑得合不拢嘴。
魏平奚轻掸衣袖,回头看了眼这座宫殿:“哼,小气。”
“奚奚的醋你也吃。”
“你这外甥女,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皇后娘娘轻笑:“那又如何?总归是我外甥女,你又不是不知,颜家这些小辈我最宠她,和她投缘。”
美貌绝伦的陛下差点被小辈抢走媳妇,心有余悸:“她要在宫里住多久?”
“想住多久住多久。”
……
御花园,郁枝出去赏梅被忽如其来的绣球砸到额头。
金石银锭折花回来见她一个人抱头蹲在地上,急得大喊一声:“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郁枝眼睛红红,松开捂在额头的手,便见白净的额头肿起鹅卵石大小的包。
金石捡起落在几步外的绣球,问道:“这是谁扔的?小姐是被此物所伤?”
“正是此物,我站在这赏梅,这球忽然飞过来,我躲闪不及被砸中。”
银锭一脸心疼,双手叉腰:“哪个缺德的砸我家小姐?站出来!”
一声呵斥无人应,四下无人,估计砸人的得手后早跑了。
她二人护主不力,无比自责:“小姐,奴扶您回去,先去上药,得亏没见血……”
这若是落下疤,她们万死难赎其咎。
郁枝也是后怕,肿包的地方不住生疼,忍着诉苦的念头由着婢子扶她回到折花殿。
……
“打中了吗?”
“回公主,打中了,脑门肿了好大一个包,看起来可吓人了!”
那奴婢幸灾乐祸,不出意外正是她下的手。
姣容公主红唇抿笑,随手丢出一串珍珠:“赏你的,那魏平奚不过是一介臣女,竟敢和我抢母后的宠爱,我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一个妾?”
……
“小姐,小姐慢点走。”
金石银锭护着郁枝回殿,到折花殿门口恰好与四小姐撞上。
魏平奚唇角噙笑还没来得及言语,陡然看见美人眼圈泛红。
她敛笑:“怎么回事?”
见到她郁枝一下子仿佛有了主心骨,先时不觉得委屈,只当自己倒霉出去赏梅都能挨砸。
这会对上四小姐清清寒寒的眼,她委屈地想哭:“被砸了,好疼……”
魏平奚脸色乍冷,一言不发打横抱她进去。
折花殿的婢子忽然忙碌起来,备药的备药,端水的端水。
郁枝坐在软榻眼眶包着一包泪,忍了一路的憋屈此时发泄出来:“好疼,你轻点……”
她泪落如雨,魏平奚见了心里窜上一股烦:“我才不见你多会你就弄成这模样,谁干的?”
“不知道,砸了我就跑了……”
魏平奚被她气笑,嘴上恨恨的:“那就别让本小姐找出来,看我不顺眼跑来欺负你,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弄死她!”
“你轻点。”
“我还不轻吗?”她心疼极了。
她这妾娇嫩,以往她待她多有怜惜,纵是到了床上也总余着些力气。
她都没舍得砸她,来到宫里被外人砸了?
“这包几时才能消下去?”
“少说也要三五天罢。”
三五天?
郁枝抱着她抹泪:“那样好丑……”
“谁说不是呢?”
“……”
意识到说错话,魏平奚笑着哄她。
哪知郁枝心口被她无意插了一刀,疼得喘不过气,怎么哄都不给面子。
“唉,别哭了。”
郁枝在她怀里抽抽噎噎,魏平奚一个头两个大:“去请宋女医,请她速来折花殿一趟!”
“是,四小姐!”
皇后娘娘爱之惜之的外甥女来宫里头一天,一天还没过完,折花殿的宫人请了宋女医登门。
魏夫人闻讯急着赶过去,去了那发现受伤的是郁枝不是她的心肝宝,提着的心落下去,只是面上也不好看:“怎么伤的?”
“被人用绣球砸的。”
“绣球?”
“就是这个。”
魏平奚将“暗器”指给母亲看,眉眼桀骜:“这是打我的脸呢。我的妾不就是我的脸?砸了人就跑,笃定我不敢把事闹大。”
魏夫人刚要劝她,便见魏平奚拿起绣球用力往额头一砸,不消几息额头拱起一个包。
她冷笑:“翡翠,去告诉姨母,她这后宫不安全,我被刺客袭击了,不住了,赶明卷铺盖就走,滚回陵南。”
翡翠吓傻了看着她脑门的包,倒吸一口长长的冷气:“奴这就去!”
魏夫人顾自心惊:“何必拿自个的身子出气?”
她扯着女儿去找宋女医。
门推开,女医刚好为郁枝上好药,转身看到另一个包,再一看,顶着包的是皇后娘娘当亲女儿来疼的四小姐。
“哎呦,您这是?”
魏平奚勾唇:“宫里有刺客,刚砸了我就跑。”
“……”
这话说出去谁信?
在折花殿谁敢对这位主子不敬?
郁枝眼尾绯红,怔怔看着包比她的还大的四小姐:“你……”
“好不好看?”她指着脑门拱起的包。
郁枝欲言又止,终于启唇:“丑。”
“丑就对了。”魏平奚暗暗磨牙。
打了她的人就想跑?梦不是这么做的。
她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个都砸,一个妾室被砸了或许没处说理,但若‘贼人’砸的是她呢?
掘地三尺都得找出来。
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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