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郁枝顶着脑门的包去心疼四小姐额头的包,好好的仙女破了相可怎么办?
她倍感忧愁,魏平奚却不理解她的忧愁:“没事,就是砸的时候劲儿大了点,刚才疼,现在不疼了。”
“你过来。”
“过来做什么?”
郁枝红着脸小声道:“你过来,我给你吹吹。”
魏四小姐眯着狭长的瑞凤眼看过来,也亏得她能将这一张好脸笑出欠揍的神韵,身子前倾,低声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罢?”
郁枝本是心疼她,想她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能为给自己出气狠心在脑门弄这么一个包,她胸腔溢满感动、怜惜。
乍然听到这话,心里一突。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才没有。”郁枝故意道:“喜欢和喜欢上可不一样。这还是你教我的。”
喜欢是喜欢这个人。
‘喜欢’在魏平奚看来是很虚无缥缈的事,人这一辈子怎么就能一眼定终生,为一人一心承受死去活来的爱恋之苦?
‘喜欢上’是喜欢温香软玉,香汗淋漓的身子,是纯粹的肉.体之欢。
一个妾敢对主子说这话,魏平奚屈指轻弹她脑门鼓起的包,疼得郁枝抱头痛呼,眼眶立时盈满泪。
“你做什么?是你让我说的!好疼……”
她声音含着哭腔和不服气的委屈。
魏四小姐端的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记住这疼,以后别再说冒犯本小姐的话了。”
郁枝抱着膝盖细细弱弱地哭:“不说就不说,是你先问的,你问了不要人说,还弹我……”
她哭起来水多,哼哼唧唧的,魏平奚喜怒不定,这会心情好起来愿意给她一分甜头:“那你弹回来?我保证不喊疼。”
不论她说什么郁枝只顾着哭,一半是哭脑门顶包有点疼,有点丑,一半她自个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堵得难受。
她哭得梨花带雨,白里透红的小脸挂着晶莹的泪,眼尾含绯色,百般娇弱情态。
真正的美人哭起来都有芙蓉盛开,海棠娇羞的绯艳,是令人欣赏又心折的惊心美感。
魏平奚喜欢她哭。
喜欢看她在床榻落泪,喜欢听她嗯嗯哼哼,喜欢她玉白的腿和颇有气势的乳,喜欢颠来倒去地摆弄她。
性子再恶劣,她到底是个人。
是个喜欢女人的人。
既然喜欢女人,怎能拒绝眼下的美人?如何忍心看她哭得肝肠寸断?
她摸着仅剩不多的良心,凑上前咬她的唇。
微咸的泪沾在舌尖,她笑了笑:“给你上好不好?新婚夜不就是你在上头的么?”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郁枝更想哭。
说什么新婚夜她在上头,她守了二十三年的处子之身主动交到她手上,四小姐倒好,安安稳稳躺在那看她出丑。
这哪是她在上,她在上还不是被欺负的份?
如今因为一句话四小姐就弹她脑瓜崩,偏偏还弹在鼓起的包上,她抬起头:“你好恶劣!”
魏平奚轻轻搂她到怀里:“好,我恶劣,我恶劣还不是要为你出气?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不是正正经经的好人,但我对自己人格外好,你想,换个人敢和我说那话,我早就拧下她脑袋了。”
郁枝被她描述的‘脑袋分家’的画面骇着,下意识往她怀里躲。
魏平奚拥着她香软的身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还要不要给我吹吹了,我这包比你的大多了。”
“……”
被她打岔郁枝险忘记正事。
从她怀里出来细细瞧仙女额头鼓起的包,郁枝眉心蹙起,嗔怪道:“你怎么对自己也能下这么重的手?你说是刺客砸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刚哭过,眼睛红红,声音多了一分撒娇的媚,捧着魏平奚的脸小心翼翼在她额头吹气。
美人呵气如兰,气韵风流,四小姐眼睛一眨不眨注视她,眸光兜兜转转落在她雪白的颈子。
她深吸一口气,郁枝悄悄羞红脸,磕磕绊绊道:“你、你做什么?”
“闻闻,不做什么。”
“你属狗的么?”
“总比你属驴的好。”
“……”
郁枝俏脸红如火烧云:“你、你才——”
“我睡觉不胡乱踹人,至于你,”她一指戳在美人胸口:“你夜里对我又踢又踹,行为令人发指。”
郁枝毕竟理亏,听见了也不吱声。
“说话。”
“我会改的……”
她柔柔亲在四小姐脑门鼓起的包:“你看我对你多好,你弹我,我却舍不得弹你。”
她一副亲了人然后邀功的媚态,魏平奚埋在她雪颈深吸一口女儿香:“所以本小姐疼你。”
四小姐疼人不是说说而已,伤没养好,牵着妾室的手来到乾宁宫门口。
看门的宫婢见到她悚然一惊:“四小姐!这是谁伤的你?!”
……
半个时辰前陛下前往御书房处理政务,皇后娘娘身在乾宁宫为外甥女挑选做衣服的好料子。
没多久大宫女宁游赶来禀告:“回、回娘娘,四小姐遇袭了。”
皇后抚摸料子的手一抖,眸色浮现一缕寒霜:“她怎么了?”
“脑门被绣球砸了,肿了好大一个包,直说咱们后宫不干净,赶明就要收拾铺盖回陵南。”
“她那妾呢?”
“脑门也肿着,宋女医这会正在折花殿。”
皇后娘娘思忖须臾:“肿了一个包啊。”
她继续挑料子:“你说奚奚额头上的包不会是她自个砸的罢?”
“啊?这是为何?自己砸自己?奴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
两刻钟后,宫婢云纤进门道:“娘娘,四小姐带着宠妾找您讨说法来了。”
“这孩子,气性还是大。”
皇后精挑细选终于选好中意的料子,交待宫婢:“让御衣坊照着奚奚的身量多做几套四季新衣,本宫喜欢看她光鲜亮丽的模样。”
大宫女心思一动,心悄摸摸提了起来。
“去问问杳儿,她做了什么。”
得知此事与姣容公主有关,宁游神色微变,垂眸道:“是。”
魏平奚在乾宁宫门口和大宫女擦肩而过。
走了两步杵在原地看宁游去的依稀是皎月宫方向,她冷哼一声,眸色沉了又沉。
能逼得她在这深宫不惜自伤来讨说法的,除了看她不顺眼的姣容公主还能有谁?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外甥,娘娘也是难做。
但难不难做,这公道她都是要讨。
她自己砸的这一下姑且不算,砸了她的妾,谁砸的谁就得死。
魏平奚踏进乾宁宫的门,一嗓子喊出来:“姨母——外甥没脸见人了!”
皇后娘娘被她气笑:“没脸见人你还跑来找本宫,拐着弯骂我呢?”
“外甥哪敢骂姨母。”她扯着娘娘金线锁边的袖子苦唧唧:“姨母,您瞅,我脑门是不是有个大包?”
“本宫眼睛还没瞎。”
“姨母!”
皇后被她吵得耳朵疼,搂着她脑袋:“好了好了,看见了,是有个大包。”
魏平奚挣扎着不让她搂脑袋,一手指着郁枝脑门:“姨母您再看,您后宫招贼了呀!
“先是偷袭我的枝枝,再来偷袭我,我刚来姨母这就遭此不测,宫里我视不敢住了,赶明就回陵南。”
“什么‘遭此不测’,又在胡说!”皇后看看她再看看郁枝,终是选择牵起郁枝的手,嘘寒问暖:“疼不疼?好点没有?”
郁枝被娘娘的温柔糊一脸,受宠若惊:“妾身、妾身已经没那么疼了。”
“姨母,我疼!”
皇后宠溺地牵起她的手:“再等等,等会给你们交代。”
……
皎月宫,公主殿下无措地站起身:“母后真是这样说的?她为何断定是我?”
“奴不晓得,娘娘只命奴来问一句,公主殿下做了什么。”
季青杳嘴硬:“我能做什么?我在宫里研习棋谱,见都没见那魏平奚,怎知道她的妾被人砸了?兴许是她太张狂,有人看不顺眼。”
大宫女定定地看着她,叹息一声:“殿下,您这话破绽太多了。”
“何来的破绽?”
“若是您做的,当装傻不认,宁缄口不言也不要多说错多。殿下,娘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大炎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季青杳沉默下来,悬在眉梢的天真无邪落下去,深有感触:“是啊,母后睿智。一个妾而已,她怎就派你来了?”
“四小姐入宫第一日在折花殿‘遇袭’,娘娘很生气,要给她一个交代。”
“遇袭?我伤的又不是她。”
大宫女指了指额头:“可四小姐额头伤了,起了好大一个包。”
“破相没?”
宁游眼神无奈。
“没破相瞎嚷嚷什么,这个魏平奚!在这个节骨眼栽赃嫁祸,存心和我过不去!”
半晌,她道:“把人带过来,我亲去乾宁宫向母后告罪。”
砸人的宫婢显然已经知道公主喊她说为何事,吓得面如土灰身子发抖:“公主!奴一心为公主做事!求公主开恩!”
季青杳居高临下,淡声道:“母后要给魏平奚一个交代,此一去你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你好歹是我宫里的人,难不成她性子猖狂还想打杀了你?母后是宠她,但外甥再亲能越过亲女儿去?把心放肚子里。”
“谢公主!谢公主殿下开恩!”
“起来罢,别丢了本公主的脸面。”
……
郁枝陪着四小姐在皇后寝宫喝茶,她没四小姐那般惬意,不敢当着娘娘的面脱履坐席,只乖乖巧巧守在娘娘身边。
她如此娴静的性子和魏平奚简直两个极端,颜袖喜欢她的姿容,怜惜她的知分寸,待她多宽厚。
“尝尝这盏茶,番邦新进贡来的好茶。”
郁枝双手接过,茶气萦绕鼻尖,她眼睛一亮:“妾身不懂茶道,可是不是好茶,一闻就知道。”
魏平奚裹着雪白的毛毯子,裹得太严实堪堪露出一个脑袋,她纯粹裹着玩,听到这话轻嘿一声:“那你天赋异禀,比懂茶道的还厉害。”
她一番话打趣多过夸赞,郁枝脸红红地放下茶杯,皇后娘娘屈指敲在外甥女头上:“老实点,否则以后自找苦吃。”
魏平奚哼了两声不以为然,但她素来爱重姨母,当她做半个母亲来亲近,裹着毛毯闭了嘴。
瞧她偃旗息鼓被娘娘一个脑瓜崩降服,郁枝眉开眼笑。
一笑,冷不防的魏平奚看得一怔。
荆河柳家的女子天生有种吸引人的魔力,越晚丢身子,血脉里的媚意越勾人心魄。
遇上心爱之人,由心发出的美足以让人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百转千回。
这样的魔力,使得‘荆河柳’成为众矢之的。
许是家中女子生来多媚骨,柳家人行事比寻常人都要讲究规矩体统。
柳子承昔年城楼一骂撑起大炎朝文人傲骨,不屈从强权,悍然为江山正统发声。
一举洗去世人对‘荆河柳’的偏见。
世道便是如此,奇奇怪怪,多少人倾家荡产都想迎娶一位柳氏女为妻,然而迎娶不到的,不免说酸话。
酸话说多了,仿佛那天赐的神奇是见不得光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