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们都要我改过自新?”
她环顾挡在前面的人群。
“女子嫁人生子乃本分,四小姐肯回头是岸,传扬出去乃我大炎朝女子向善的佳话,我等——”
魏平奚皱眉,剑光一闪,剑气劈碎不远处的长桌。
木屑飞扬。
一锭银子扔到小贩怀里:“一时失手,赔你桌子钱。”
一张桌子才几个钱,她出手大方,小贩恨不能再搬出几张桌子随她劈得痛快,感恩戴德,喊了一声“四小姐高义”,欢欢喜喜揣手看热闹。
一剑惊得卫道士们脸色发白,倒退几步。
这不由的让人想起四小姐纳妾之日以剑开路,若非帝后旨意来得及时,她没准真会拿文人的血杀一杀不服之人。
这还怎么拦?
骂舍不得骂,打又打不过。
算起来他们与四小姐是‘老交情’了。
他们将四小姐看做家中叛逆的儿,恨铁不成钢,但也见不得她出事。
看得见她的时候恨她悖逆,看不见的时候还会想她。
京畿重地若真逼她挥剑伤人,恐怕不妙。
老学者让开几步。
身后的卫道士们也跟着让开。
长路畅行无阻,魏平奚抱拳:“承让。”
她难得来京一趟,围在这的不少人是随着她的脚踪而来,说了没几句话她就要回到马车,才看了几眼人又要跑?
魏家的马车哒哒行驶,甩开一众瞧稀罕景的百姓。
基于四小姐一路来京在途中的表现,当着她的面平民百姓们不敢多加议论。
亲眼见着她劈了张桌子还记得赔几十倍不止的银子,说起来比京城不讲道理的权贵要明事理多了。
“那就是魏四小姐?还真是人美如仙!”
“谁说不是呢?穿白衣也煞是好看,我是女人都被她迷住了……”
“你看他们早早围在这,憋着一股劲要骂得四小姐幡然醒悟,我还以为他们有多恨她,人走了,看样子他们还挺舍不得?”
“……”
自诩捍卫阴阳纲常的文人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吾等男子,岂能以女子计较?”
“哎呀,脸红了,说不过开始扯旁的了。”
“就是,就是!”
文人以彰显正义立世,百姓可不怕他们。
这便是京城。
繁华自由矛盾喧嚣的天子之都。
“挺热闹的罢。”
魏平奚根本没把方才的事记在心里,一手掀起帘子看望外面的风景:“当今陛下是位好陛下,大炎朝蒸蒸日上民生富足,有机会我带你出来玩。”
“你不是也是第一次来?”
都是初来乍到,哪谈得上谁带谁玩?
郁枝捧着暖炉和她一起瞧长街两边的景。
“幼年来过,长大以后算是第一次来,不过这不重要,我有图啊。”她甩开一张牛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详细写明京城好玩的地方。
她有备而来,郁枝和她不能比,两人头探头看一张图,商量有闲暇最先去哪玩。
城门口的小插曲很快传到太师府,得知女儿和外孙还算顺利地朝这赶来,颜老夫人笑道:“我就说咱们家奚奚有能耐罢?”
“是是是,祖母说的是。”
一众儿孙哄着她,颜如倾颜如毓搀扶她的胳膊,外面风凉,一家子不怕冷地守在门前。
魏家的马车拐进这道长街,旗帜飞扬。
“来了!”下人一声喊。
颜太师身子前倾,眯眼看去。
“快到外祖家了,到时别紧张,跟着我喊人就好,他们待我好,不会难为你。”
郁枝点头如捣蒜,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过想到颜家双璧先前送来的十几口红木箱子,她心下稍安。
能在外孙纳妾之前还记得送如此大礼撑场面的,应当不是难相与的人家罢?
马车慢悠悠停在太师府门前。
郁枝手心冒汗。
魏平奚笑她胆小,竟忘了许久不来这,她自己也有些紧张。
比起魏家,颜家人与她更亲,待她更好。
可惜前世她脑子被驴踢了,转不过那弯,有苦从不与人说。
闹得身死都不晓得外祖一家拿她当心肝肉疼。
她心中有愧。
翡翠玛瑙卷起车帘扶小姐下来,魏平奚转身抱郁枝落地。
颜老夫人眼睛登时不够用,看看一身素衣的女儿,再看看白衣耀眼的外孙,双手发颤:“阿晴,奚奚……”
颜晴敛衣跪地,双手交叠:“女儿见过爹娘,盼爹娘安好。”
魏平奚随母亲下跪:“平奚见过外祖,外祖母,见过舅舅、舅母。”
老夫人热泪盈眶地赶去搀扶女儿。
颜太师忍着眼眶发酸的冲动弯腰扶起他的外孙女,女大十八变,才几年没见倒像是几辈子没见。
“好,好,快起来,让祖父好好看看你,老夫的乖孙哦,怎么越长越仙气了?平时可吃得饱?”
郁枝忐忑地跪在四小姐身侧,听着太师大人的寒暄问好,紧张的心一下子松缓下来。
太师莫不是真以为四小姐是喝露水长大的罢?她只是看着仙,骨子里一点都不寡欲。
魏平奚忙着与外祖言语,方要伸手拉扯一把跪在地上的妾,她大舅母宋氏极有眼力地扶起郁枝,说话和和气气:“你就是奚奚的妾?生得真好。”
“这就是奚奚的妾啊。”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走近几步,瞧清郁枝的长相,心里猛地一突。
“这是你的妾?”她问外孙女。
魏平奚温婉笑道:“外祖母,这是孙女的妾,枝枝,快喊人。”
郁枝没想到变来变去最受瞩目的忽然成她自己,急忙屈身行礼:“见过外祖母。”
“生得好,生得好啊!”老夫人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外孙踏进门。
魏平奚眼疾手快捞了她的妾的小手,郁枝被迫跟着一家子手牵手入府。
颜如倾、颜如毓喜滋滋地跟上去。
颜如秀、颜如缨是二房嫡子,方才抢着先和他们抢手的表妹说了统共一句话,这会热乎劲才起来还没过去,走在后面窃窃私语。
“表妹好漂亮。”
“她的妾也好漂亮。”
“不一样的漂亮。”
“对对!养眼,同桌进食看着她们我能多吃两碗饭。”
“我能多吃三碗!”
两兄弟互相嫌弃地望着对方。
“走走走,好不容易见到天仙似的表妹!”
颜如倾听了一耳朵折身回来,笑得贱兮兮的:“不是我说,天仙似的表妹一拳能把你们打哭哦。”
“不信!”
“不信就走着瞧,或者哪天你们去试试?别怪我没事先告知。”
他背着手走开,跑前头去和大哥颜如毓交换小情报。
……
进到正堂老夫人拉着女儿外孙的手不放:“可算见到你们了,这一日日过得,哎呦!我的阿晴、我的乖孙哦!”
她一口一句“乖孙”,魏平奚耳尖微红。
长这么大她都不觉得自己是孩子了,来到这颜家陡然成了辈分最小的,又是被老太太摸头摸脸,若不然就是被夸出花来。
在魏府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她惊悚地发现自己真是不经夸。
脸皮还是薄了点。
她这边如此,另一头颜夫人、颜二夫人围着郁枝闲话家常,能被平奚来外祖家都要带上的妾,自然不是一般的妾。
闻名不如见面,这一见面才知这妾姿色竟是如此的好,不怪平奚喜欢。
郁枝回话之际没忘留意四小姐的动态,无意瞥见她泛红的耳尖,她心道:她竟也有害羞的时候。
这位老夫人能耐委实不小。
四小姐那么个厚脸皮都能受不住,她眼睛微弯。
颜太师毕竟是男子,与女人家抢话唯有落败的份。
父子三人揣着一肚子话憋闷在那,不想错过她们谈话的内容,又愣寻不到良机插话。
努力绷着一张脸,尽力不要让苦闷从脸上流出来。
大喜的日子,亲人团聚是最好的了。
回一趟外祖家活像是打了一场仗,魏平奚躺在外祖母亲自为她置办的闺房,地龙烧得热,她解了外衣。
郁枝也累得不轻。
席间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人加起来不带重样地夸她数十遍。
这等夸人的功夫,她终于理解为何四小姐会耳朵红红。
“过来。”
郁枝眼皮微动,慵慵懒懒身子趴在她胸前。
魏平奚托着她的下巴瞧她这张脸:“你知道荆河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