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外没多少餐厅, 陆时雨说她今晚不能来机场了,陈寂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刚下飞机便来到这家店里准备吃个晚饭再回家。
没隔多长时间, 陆时雨又发来消息, 她们班明天得临时加一个考试,问他约好的时间能不能推一推。
这小迷糊。看她这样子, 应该是把明儿什么日子给忘了,但他其实不太看重这些,生日什么的无所谓,人在身边就好。
虽然有点儿无奈,但陈寂还是把明天下午的安排往后推了推, 给陆时雨回了个【好】, 可打好的字还没发出去, 他就听到旁边座位上,有人喊了句“濛濛”, 声音虽然不大, 后面紧跟着的那句话也被店里喧闹的声音遮盖了几分, 但这个“濛濛”, 陈寂听得很清楚,他还愣了下,格外敏感地转头看过去, 人影却也看不真切。
但是小名儿叫“mengmeng”的人多了去了, 刚以为是巧合, 可下一刻,一道轻柔又甜润的声音响起, 陈寂捏着杯子, 往杯中倒水的动作一滞, 又再度不可置信地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奔波劳累一天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当当的怡悦。
他嘴角边浮起一丝笑来,眼底也带了几分温柔,定定地通过狭小的缝隙看着那抹鹅黄色。
她好像在跟她妈妈谈什么事情,陈寂只大概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人力资源管理,首都,儿子……
再有就是,陆时雨亲口说的,相亲。
四周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什么杂音都听不到了,陈寂呼吸不可遏止地紧促起来,眉眼神色一瞬间就淡了下去,不悦地盯着隔壁,像是要将这碍事的屏障盯穿。
陈寂手掌收紧,小臂肌肉涨起,玻璃杯被他狠狠攥在手里,用了实打实的力气。脑海中,“相亲”这两个字在不断循环,像是要将他所有理智全都吞噬。
他从未有过如此复杂低落的心情,害怕,生气相交织,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酸涩,浑身像是一股绳被人拧着,心脏扭曲的疼。
隔壁,陆时雨的妈妈说:“是这么个意思,当然也不是说非得让你们在一块儿啊,就是先接触着。”
……
“先接触着,你们俩今天加个微信聊聊也可以。那孩子说他什么时间都可以,你们俩约就行。”
脑中抻着的那根弦儿猝然间就断了,陈寂沉着一张脸,紧紧绷着唇角,重重把杯子放到桌上,只一下,玻璃杯就碎了,碎玻璃崩到了他的手上,锋利晶体划过手背,血丝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点点血滴渗了出来,痛意席卷,朝他毫无顾忌地砸过来。
陈寂却毫无感觉一样,拎着东西阔步走出了餐厅。
……
秦安兰的航班是晚上九点钟的,自从目睹陈寂离开,陆时雨整顿饭都惶惶不安,秦安兰让她先走,但是陆时雨又不放心,硬是跟她到了机场,可送秦安兰去机场的路上也心不在焉,无论给陈寂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信息,那边始终是淡淡的几个字回过来,陆时雨心焦得不行,她知道刚才秦安兰让她相亲的那番话陈寂一定是听到了。
可是陈寂没有听全,她本来就是要拒绝的,即使没有看到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刚才陈寂走时,从背影就能让人觉出一份怒意来,他步子走得很急,付了杯子钱就推开了餐厅的门,根本没再往后看一眼。
陆时雨当时紧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来得及张口,只在陈寂的桌子上看到碎了一桌的玻璃,和那个破碎的玻璃杯。
担心是担心的,心里像破掉的玻璃杯一样七零八落,可担心之余,陆时雨抑制不住地又有种极不合时宜的雀跃涌上来。
所以,陈寂这是吃醋了吗?
意识到这点,陆时雨强撑着亲自把秦安兰送到登机口,秦安兰一看她这副急迫的样子,再一回想起她看着那个男生离开的身影,瞬间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陆时雨情绪全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秦安兰赶她走,说:“有事就赶紧去做,不要拖着,也别考虑些乱七八糟的事,濛濛,你不是那样磨蹭的孩子。”
是啊,那还犹豫什么呢,为什么不勇敢一些呢。
陆时雨马不停蹄地打了辆车,往回赶。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想要迫切地见到陈寂,此时心跳很快,如同驰骋在高架上的汽车,人虽然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但一颗心早就已经飘飘摇摇飞走了。
前面下高架的地方堵住了,陆时雨一会儿看一眼手机,一会儿抬眼看看窗外,手心黏黏糊糊的,冒出不少汗。
屏幕闪烁一下,陆时雨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却只是王竞之发来的微信,他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顿饭,陈寂不是要回来了么?】
陆时雨回过去:【我跟陈寂约了晚上见面,大概七点钟那会儿吧。】
王竞之:【震惊.jpg】
王竞之:【你俩居然不叫我?怎么回事儿啊,陈寂这狗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还说给他好好在首都过个生日呢。】
陆时雨拿着手机,凝滞在了汽车后座上。
她视线胶着在王竞之发来的微信上。陈寂明天生日,一年仅有这么一次,他只叫了她自己,但她忘记了,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起来,忘得一干二净。
她都做了什么呢?她从别人的口中才想起来明天是陈寂生日,她还傻愣愣地问陈寂为什么要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她没有任何预兆就把定好的约会推迟了。
而陈寂在百分百地迁就着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让她专心考试。
甚至在听到她要去相亲,那么生气的状态下,陈寂也还是会回复她的消息,尽管只有寥寥几个字。
陈寂没说去哪里,陆时雨问了沈枭,沈枭说他没回宿舍,她就让师傅一直开到陈寂租好的小区里。
在机场路那里堵车堵了很久,快要到大学城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天空黑压压的,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此时刮起了风,前挡风玻璃上也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雨丝。
到小区楼下,风更猛烈,天上打了几道闪电,似乎是要下暴雨了。无数细小的尘埃刮到了陆时雨的皮肤和眼中,她揉了揉揉眼眶,视线模糊了一瞬,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摸着黑往前跑,但小区里的路灯坏了两盏,她被某个凹凸不平的地砖绊了一下,左脚陷进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上。
也顾不上疼不疼,陆时雨仰头看了眼陈寂的屋子,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可她总是有种预感,陈寂一定在家里。她脚步却没停下,一瘸一拐地搭电梯上了十二楼。
电梯飞速上升的几秒钟光景里,陆时雨双手缠绕着,掌心合拢握着手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如同此时上升着的电梯,一路飙高,即将达到最顶峰。
十二楼到了,楼道里静悄悄的,陆时雨颤着手把钥匙插进孔里,但钥匙孔却像是长了腿,她稳了稳心神,才成功将门打开。
屋子里一如料想之中那样黯淡无光,但却飘着一丝酒气,陆时雨闻出了啤酒和白酒。闪电一划而过,陆时雨看到客厅茶几的地毯上坐了一个人。
陈寂坐在地上,仰靠着沙发坐垫,曲着一条腿,手上拿了杯啤酒搭在膝盖上,另只手搭在腹部。
陆时雨心揪了瞬,她开了桌边的小夜灯,脚步轻轻地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