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到达目的地, 请提醒乘客……”
语音导航机械女声响起,司机师傅轻咳了声,从后视镜看他俩:“快到了, 别在车上落东西。”
这一声呼喊, 将后座上两人飘摇许久的神智拉回来。
似是感觉异常燥热,陈寂向下拉了拉外套拉链, 在看到陆时雨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时,眼底翻涌的某些情绪瞬间褪去,默不作声地将视线从陆时雨的嘴唇上移开,佯作淡定地扫二维码付车费,而后掂起购物袋:“走吧。”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半分眼神都没敢再往陆时雨的方向分。
脚刚一落地, 榆阳寒风猛地就将人吹清醒了,陈寂总算是将自己脑中那些扰人心神的心思一股脑的全都赶出去。
他回头, 陆时雨正在四处打量这里, 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鼻尖瞬间就红了。
还说不冷。陈寂抑制不住地朝她走过去, 可下一刻,却忽地顿了下步子,把左手上的购物袋移了一个到右手上, 这样两只手都占上了。
陆时雨下车才发现, 陈寂来的地方, 居然是他们在榆阳以前的老房子。这个小区的安保做得很好,外来车进不去, 出租车只能停在门口。
陈寂掂着重物的手朝她抬了抬, 在她后腰处往前轻轻推了她一下:“这里的房子一直空着, 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今儿就在家里吃。”
陆时雨跟陈寂一路步行进了门,许久没来过,这里的环境跟几年前也差不了多少,两人走到陈寂他们家门口,陆时雨惊奇地发现,空了这么多年,但院子一角的盆栽却依旧绿意盎然。
她颇有些意外:“这里一直有人打理吗?”
“帮我开个门,钥匙在我上衣兜里,左边右边你都找找,”陈寂侧了侧身子,把口袋露给她,同时说:“嗯,时不时会有人过来一趟。”
“毕竟你们都搬到江城长住了。”陆时雨两只手一齐放到他口袋里摸索,样子就像是她在揽着他的腰。她拿出钥匙,轻声说:“我以为……你们会卖掉这里,不再回来了呢。”
陈寂微微垂眸,盯着她的头顶,忽地又闻到了一股香气,这次是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香气,樱花味的,刚刚才平复没多久的心情再度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路飙到了顶。
“谁说搬家就一定得卖房子啊,一开始我爸我妈是要卖的,但是我没同意,我说将来我肯定还是要回来的。”
陆时雨插钥匙的手一滞,扭头,她静默一秒:“为什么?”
陈寂说:“先开门,进去说。”
陆时雨拧动钥匙,陈寂跟着进门,他把东西放到置物台上,而后转身,曲腿靠着,双臂支着置物台,问了陆时雨一个问题:“你毕了业,打算留在首都,还是回榆阳?”
陆时雨怔了瞬,本想脱口而出在榆阳,但她发现,陈寂问得很认真,她便也很仔细地想了想,回道:“其实我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得连读八年,以前总想着太早了,但是让我现在说的话,我应该不会留在首都。”
“那就是回来?”陈寂抱臂,开玩笑的语气说:“如果,时雨,我说如果,你未来对象他们家离榆阳很远很远呢。”
这个问题,陆时雨不是没有想过。男朋友和自己的父母相距很远很远,那该怎么选?
“其实我是一个很恋家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异地,”陆时雨缓缓说:“我所有最亲近的人一直都在榆阳。我爸我妈又只有我一个女儿,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会很孤独吧。”
她对上陈寂的目光,“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太想离他们太远了。”
“但如果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话……”
她刚才那个回答是陈寂意料之中的回答,陈寂直起身子,提上购物袋,打断她:“没有如果。”
“你按你自己的想法走。”
仅仅这简短一句,陆时雨喉头发紧,忽然间很心安,被陈寂这个斩钉截铁的态度扰乱了神思。
可是她的问题和他的问题之间,是有什么关联吗?
陆时雨疑惑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家里没开暖气,陈寂把电闸拉开,打开客厅的空调,暖风一下子将陆时雨有些冰冷的双腿双脚回温,陈寂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跟她说:“你问我为什么不想卖这房子,其实当初我们家搬走是因为我妹,我妹那会儿还小,她练花滑危险系数又高,我妈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再加上我妈的身体那阵儿不太好,所以我爸才想着搬过去,他们走了又担心我自己一个人不行,其实真没什么,我生存能力强着呢,但十几岁的时候父母不在就得靠钱养着。”
他拿着菜到厨房去洗,陆时雨也随着他一块儿往厨房去,但陈寂却止了话,把她堵在厨房门口,“你来干嘛?回去坐着,菜我来洗,这儿没你的事。”
陆时雨没再往厨房进,但也没走,靠着门框:“你接着说。”
“那时候我哪儿会挣钱啊,全靠我爸我妈。我也在榆阳从小长到大,舍不得是真舍不得,整个榆阳市每条街在哪儿我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他们让我走,我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没能力的就得跟着有能力的走,”陈寂关上水管,偏头,眼底全是从容和成熟:“以前是没能力,可是现在,我有能力了。”
“而且榆阳我可还没待够呢,我兄弟,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有我几个姑姑,我最重要的人——”他忽地看向陆时雨,“都在这儿。”
“听到没?”他问她。
以前是单纯的舍不得离开,毕竟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这些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磨灭的。
但现在,想回来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陆时雨一时默然。他们之间在讨论的话题好像忽然之间就上升了一个层次,她不想远走,陈寂恰好想回来。
“我……听到了。”陆时雨低下头,心里打着鼓,“你突然间跟我说这么多干嘛?”
要不是他现在手是湿的,他早就上手去揉陆时雨的头发了,陈寂啧啧嘴,扬着声线说:“跟你说当然就是想让你知道啊。”
“现在我有能力养活我自己,也不用再受他们的庇护,男人总得自己出来闯闯,”陈寂笑笑:“我之所以没考研,就是因为我已经拿到了一些offer,毕了业就能进公司工作,这儿就更不能卖了,没准儿以后还得回来住,舍不得的东西我会一直念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
葱姜蒜都被他处理好了,虾也解冻的差不多,陆时雨便到水池边处理虾线,“那你毕业打算在哪儿工作?”
“首都。”陈寂说。
陆时雨垂下眼睑,剔着手里的虾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