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枝看陆屿认真的神色,莫名心里那点阴郁就消散了很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刚刚那个人,是我父亲。”
陆屿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秦以枝顿了顿:“那个小男孩,应该是我弟弟。”
秦以枝有些讥讽,有生之年,她还能多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简直比她拍的电视剧还要刺激。
好像经过了昨晚,她有些东西更确定了。
陆屿永远都不会离开秦以枝。
她能完全拥有他。
反倒对秦正文没有那么大的怨念了,可能是有了更重要的人,有些人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吧。
说起秦正文,秦以枝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他年轻的时候听说挺有能力的,家里很穷,高中毕业打工攒钱,没两年又靠自己创业开了家小公司,白手起家,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后来娶了我妈妈,我妈妈当时在江城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追求者很多,但她一眼就看中了当时我父亲。刚开始他们婚姻很幸福,婚后没多久我妈妈就怀孕了,一年就生下了我。”
秦以枝慢慢道,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好像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一切都走向了厄运。”
“我妈妈又怀孕了,但是不小心摔一跤流产了,从此再也不能生育了。”
“那一年,我奶奶在老家也摔了一跤,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就离世了。”
“我父亲,生意不景气,没多久也破产了。”
秦以枝见陆屿目光沉沉,眼里满是心疼,她想让故事听起来不那么难受,努力扯出一抹笑,“然后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灾星和扫把星。”
陆屿抬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语气不满:“都是封建迷信,你听他们在那里胡说八道!”
秦以枝唇边的笑滞了滞,想再扬起来,却是无力的垂下去。
是啊,那时候她才刚出生,凭什么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明明是他为了一桩不可能完成的生意贸然签了合同,导致公司资金链中断,公司才破产的。
明明是她妈妈为了去小饭馆把喝得烂醉如泥的他背回家不小心摔倒了才导致的流产。
明明是奶奶不听妈妈千叮咛万嘱咐雨天不要出门的劝告,在落后湿滑的村子里摔了一跤。
那时候没人会听,那时候的秦正文日渐颓丧,一直没有办法东山再起的打击和家庭的变故让他渐渐地暴躁易怒,终日沉湎于酒精。
又在后来,郁郁不得志的折磨让他渐渐没了刚开始的意气风发和温柔儒雅,开始对着瘦弱自卑的妻子和年纪尚小的女儿发泄怒意。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曾经他也有过的辉煌岁月。
陆屿喉结滚了滚,以前他总想让秦以枝告诉他,她的过去。
却从不知道,她的过去那样痛苦。
而她面容平静下,一字一句,都在揭开她的伤疤,向他展示血淋淋的伤口。
陆屿哑声道:“我错了……”
秦以枝话语微顿,抬头:“嗯?”
陆屿:“我刚刚就应该揍他一顿。”
秦以枝觉得好笑,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你什么时候这样幼稚了?”
第二天的时候,秦以枝又见到了秦正业,他身边坐着那个小男孩,他手里拿着根冰糖葫芦。
两人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小男孩安安静静的,秦正业很专注地看着他。
秦以枝从来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
随即小男孩眼神亮了亮,忽然像个小炮仗一样,哒哒哒跑到她面前,高高地把冰糖葫芦举到她面前。
秦以枝低着头看他,没接。
秦正业慌慌张张的跟过来,见到这一幕,就笑:“洋洋最爱吃冰糖葫芦,没想到他一直没吃,原来是要留给姐姐。”
秦以枝盯着他看了一眼:“我不是他姐姐。”
洋洋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秦正业捂着他的耳朵,语气带着点讨好:“在洋洋面前就别说这种话吧?他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承认,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切不断……”
秦以枝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心里涌上怒意,话也脱口而出:“我倒宁愿没有这点血脉。”
她此刻就像是刺猬一样,浑身竖满了刺,见着秦正业,就想要扎他。
秦正业脸色有点苍白,上前一步,像是要说些什么。
还不等秦以枝反应,一旁的陆屿侧身往她的方向挡了挡,适时地挡住了秦正业的靠近。
他神色冷冷淡淡的,耷拉着眼皮,莫名让人心里发怵。
秦正业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受的住陆屿的眼神,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秦以枝不再看他,绕过他们就走。
洋洋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跟上来,又举着冰糖葫茫然地站在原地,疑惑的看着秦正业。
秦正业朝他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姐姐还在生气,但不是讨厌你,她讨厌的人是我。”
秦以枝听着,觉得秦正业还挺有自知之明。
陆屿跟着她走出酒店,就看到秦以枝脸上有些闷闷不乐,忽然,说道:“刚刚我居然还挺羡慕那个孩子的。”
她睁着眼,抬头看天:“我记忆里,他从来不会对我笑,也不会抱我,给我买糖葫芦,我以为我不在意的……但是今天看到他也有这样温柔慈爱的样子,我忽然就觉得难过又失落。”
秦以枝抿唇,不可否认,她刚刚态度那样恶劣,多少和秦正业有关。
她一直以为秦正业不是个好父亲,但也许,他只是不是她的好父亲。
秦以枝垂下脑袋:“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明明都对秦正业失望了,但看见他对洋洋的举动,又羡慕了。
陆屿侧头看她,语调慵懒:“是挺没出息的。”
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道:“都有我了,还能瞧得上那点儿指头缝里露出来的感情。”
秦以枝失笑,这人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还有,爱情和亲情哪能一样?
秦以枝轻轻吐了口气,不过陆屿这样一说,的确让她没有那么难受了。
陆屿毫无保留的全部的爱,已经填满了她整个世界。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父爱,渴望父爱的小女孩了。
……
秦正业似乎铁了心,要和秦以枝修复关系。
她大半个月来都能见到他和洋洋。
渐渐的,她也发现了点异常。洋洋三岁了,还从来没听他说过话。
不过小男孩长得精致可爱,秦以枝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渐渐的也没那么抵触他了。
洋洋后来跑过她抱大腿,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
他每次得手了就咧着嘴笑,无声无息的。
秦正业在一旁就很心痛地说:“应该是我以前造了太多的孽,洋洋这么大了都不会说话,得了个这么折磨人的病。”
秦以枝这才知道,洋洋天生就有癫痫,因此智力有些问题,导致三岁了还不会说话。
秦以枝每次见洋洋笑得灿烂又天真,总是有点不忍,渐渐的,对他也会笑笑了。
洋洋就来得更勤快了。
几乎一天要来两趟。
早上一趟,下午一趟。
有一次秦以枝拍完戏回来,就看到洋洋乖巧地等在她房门口,趴在秦正业的怀里睡着了。
秦正业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因为在地上坐得太久了,身体还有些晃,秦以枝手指蜷了蜷,又在秦正业看过来的时候收回了手。
神色仍然淡淡的,但没有最初那样冰冷疏离。
秦以枝打开门,这次,她没有毫不留情地关上门,而是转过身,冷不丁来一句:“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