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感染了我么……”
褚辞闭上双眼,将泪水封回眼底。
她听着耳畔的心跳,静静地想,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安慰她了。
柴悦宁在安慰她,可柴悦宁的声音也在颤抖,她哭了,柴悦宁好像也要随她一起哭了似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会相互感染。
从前都是柴悦宁害她不开心的,但这一次,是她让柴悦宁不开心了。
她想,她该接受柴悦宁的安慰,哪怕听起来没有一丝科学依据。
不过如果世间万物真的都在相互感染,她确实应该是一个被人类感染的植物。
因为,植物不该懂得人类,可她就是懂了。
在拥有人类的躯壳后,在遇见柴悦宁后,在感受过被人在乎是什么滋味后,又或是在第一次学会选择以后。
她知道人类的脆弱,看见过人类的自私与卑劣,也看见过人类的无私与坚毅。
她难以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难以感受大多数人的快乐或是悲伤,可到头来她却感受到了曾经难以理解的一切。
哪怕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依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坚信她是一个人类。
如果她是人类,她就该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点什么。
“柴悦宁。”
“嗯?”
“如果孕育了整个生态的母花真的存在,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它对人类报复。”褚辞靠在柴悦宁的怀里,话语带着些许哽咽,心绪却已渐渐平复下来,她说,“我该去找它。”
柴悦宁犹豫片刻,没有反对,只是轻声问道:“你要回去?”
褚辞微微点了点头。
所有的一切总要有始有终,不是吗?
她不知道那朵花会在何处,不知道回去后是否真能中止这场报复,更不知道将自己“还”回去后,她属于人类的意志是否还能留存。
但她知道,那是人类的一线希望。
她不能看着人类就这样在这个世上消亡,她会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褚辞抬起头来,含泪的双眼静静凝视着柴悦宁。
她以为柴悦宁会像从前一样尊重她的选择,可以人类的情感,似乎比她所了解的要更复杂一些。
柴悦宁沉默了很久很久,眼眶里盈着的泪光,不知在哪一个时分忽然断了线。
“不值得……”
褚辞听见了柴悦宁的回答。
这是第一次,柴悦宁否定了她的选择。
这应该算否定吧,但她却没有感到生气,反而觉得挺开心的。
人类喜欢衡量得失,值得、不值得,是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考虑的。
可在她经历过的每一个选择里,她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愿不愿。
五十多年漫长岁月里,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的得失。
哪怕天秤的另一端,很有可能是整个人类的存续,那个人也会心疼她,在她耳畔轻声说出一句——不值得。
可那个人不知道,这句“不值得”,就是她心底最大的值得。
所以她扬起一抹笑意,用几近执拗的话语,作为这个选择的回应:“你不是我,你不明白。”
“总是这样……”柴悦宁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拭去了怀中人眼角的泪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想她明白,她也懂得。
褚辞唯一一次的自私,就是在地下城基地中对她隐瞒身份的决定。
自那以后,褚辞的每一次抉择,都没有考虑过自己。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像怎么都长不大的小姑娘,哪怕被全世界流放,只要还有一人真心待她,就始终不曾对这个世间抱有一丝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