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灾难,因我而起吗?”褚辞轻声问着,她的目光不复往日平静。
叶轻思虑片刻,摇了摇头,温柔道:“不要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没有做错什么,从头到尾你都没能选择。”
褚辞不由得眨了眨眼,眼底似有微微泪光。
“易博士让我告诉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叶轻说着,笑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窗边,推开窗户,微微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长气:“我觉得博士说得对。”
“我曾读过一些旧世界的历史。我们的祖先啊,为了更多的食物,为了更好的生存,曾在地球上不断迁徙。他们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短短几千年时间,就灭绝了许许多多的大型生物。”叶轻说,“他们被后世称作智人,而智人的第一波殖□□动,在后世看来,绝对算是那个时代生物界的一场浩劫。”
“旧世界的学者认为,早在人类步入文明以前,智人就已经让近半的大型兽类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叶轻转过身来,背靠窗户,任风吹乱她及肩的褐色短发,“再后来,人类步入农耕文明,地球上更多的物种开始因为农业的开垦而失去本该属于自己的栖息地。后来的后来,它们好不容易适应了人类农业生产造就的全新环境,人类却又步入工业文明。”
“一时之间,大规模的污染产生,人类生活质量显著提升,人口呈现爆炸式增长……一种文明的发展,让地球物种多样性雪崩式下降。”叶轻闭上双眼,轻叹一声,“要说对错,人类才是那个地球历史上最致命的生物,在人类文明以前,地球上每一次大灭绝,都伴随可怕的顶级天灾,或是上百万年的漫长过程,然而人类从诞生至今,明明不足三万年,却造成了差不多的灭绝规模。”
“旧世界的学者早就说过,人类步入工业文明以后,必须走向生态文明,否则必定走向灭亡。可事实上,我们的先辈还在不断贪婪开采这个世界的资源——我们破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为了自保而清除我们,在地底万米的深处蕴含着未知能量的黑藤,或许就是地球母亲孕育人类之初,为人类提早制定的‘清除计划’。”
“灾难,不是你带来的,这一切都是人类咎由自取。”叶轻说着,睁开双眼,扬眉笑了,“但我们不会妥协的,浮空城、地下城彼此许诺,直至毁灭前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为人类寻找新的出路。”
叶轻说罢,转身走了,只留下一本笔记。
客厅是安静的,电视关着,因为想也知道,今时今日的电视里,除了研究所极力证明抑制剂的正面用途,就只有那些变都不带变的光明与希望的口号。
窗外吹进来的风携着丝丝凉意,浮空城总是这样,烈日高照,仍旧寒凉。
褚辞望着手里合拢的笔记,柴悦宁望着她。
她们早就知道,被极力遮掩的真相一定残酷,可事实却还是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沉默不知延续了多久,褚辞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我不是人类。”
她抿了抿唇,眼神迷离,看不清喜悲:“十六岁以前的过往,不是属于我的……我没有属于人类的过往。”
柴悦宁:“……”
褚辞:“我不是成功融合黑藤的人类,我只是融合了人类的黑藤……”
柴悦宁皱了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褚辞咬住下唇,沉默数秒,低声说道:“我吃了那个人类女孩,像每只异兽吃掉人类那样,剥夺了她的生命,她的基因,她的一切……”
“我还以为我是她。”褚辞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没有光,“我以她的身份,瞒过所有人,一活就是那么多年……”
她不是人类,她是藏人群里的异兽,她从一开始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是活该被人类喊打喊杀的存在。
褚辞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脸颊不争气地向下滴落。
情绪在一瞬间决堤。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硬要拉着柴悦宁一起回来找真相的人是自己,如今真相找到了,却忽然像有什么堵在心口,没有很痛,但就是说不出口的难受。
褚辞不明白,人类的悲欢,人类的情感,她都懵懵懂懂,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却又不是时时都能感受。
她忍不住去想,现在的自己,在人类看来,应该有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是悲伤吗?
如果易博士没有骗她,她曾在柴悦宁离开浮空城时悲伤过。
那时的感觉,和此时此刻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