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辞靠了过来,两眼直直望着叶轻手里的那本笔记。
柴悦宁替她接了过来,薄薄的本子,连封皮都已随卷纹裂线,她们翻开了过往的第一页。
“我来到这里,没想过离开。
——2169.09.27”
叶轻:“我查过资料,张涵清前辈不是最初的黑藤研究者,三十二岁那年,她在业内取得一定成就,得到了秘密研究所的私下邀请。她知道,进入秘密研究所,意味着在研究成果出来以前,她将失去原有的自由,可为了找到抵御感染的方法,她坚定地放弃了所有,毅然决然参与了这项见不得光的研究。”
柴悦宁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敬畏,小心翼翼向后翻去。
笔记中字迹娟秀、用词简洁,短短一两行字,附个年代久远的日期,便是一日的工作情况。
那批研究人员的研究并不顺利,他们在不断研究,不断实验,从动物到人体,一次次好似接近成功,却又毫无转机地失败。
起初,记录时间跨度很大,内容也没有多少个人情绪,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伟大科研者的坚毅。
可后来,慢慢地,笔记中出现了一些近似情绪崩溃的话语。
“最初的研究是为了救人,后来的研究是为了救世。可人与世,都不曾被研究救赎,只有我们在杀人,从未停止。
——2173.02.16”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没有人知道。外面的声音进不来,里面的声音出不去,我们困在这里,是失败的囚徒。
——2174.12.21”
“新年,有人死了,自我了断的。这里没有人的精神是绝对正常的,我也会有疯掉的一天吧?
——2175.01.01”
“不该在人前哭,可不哭也不会发现,他很温柔,也很理智。
——2175.02.14”
笔记从这里开始,频频出现一个“他”字,没有名字,每次提及也不过只言片语,但能够让人感觉到,这个“他”为张涵清带去了坚持下去的一线希望。
时间接近大灾难爆发的那一年。
“新来的协议签署者,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她的眼睛是棕红色的,很少见,很漂亮,很可惜。
——2177.05.18”
“泡泡水这种上个世纪的小孩子玩意儿,也就他会做来逗小姑娘开心了。
——2177.05.20”
“这是一场糟糕的手术,手术过程不太顺利。
——2177.05.24”
“那孩子术后的变化十分特殊,我从未见过这样棘手的状况。她问我,她会变成怪物吗?我想是的,但我骗了她。
——2177.06.09”
“我没见过,也没预料过这样的结果,各项指数显示那个孩子与黑藤完美融合,没有感染,没有变异,这像是一场奇迹,我们都看到了希望。期待她的醒来。
——2177.08.15”
笔记里大多内容,都变得积极起来,可谁知道,未来并没有希望降临。
柴悦宁将笔记向后翻去,呼吸不由一滞。
“我听见了可怕的声响,有人说,一场足以毁灭人类的核战争开始了。
——2177.08.19”
在张涵清的笔记里,他们甚至望见过远方城市升起的蘑菇云,秘密研究所的人们陷入了一阵无穷无尽的恐慌。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自己的家乡还在吗?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研究没被叫停,实验仍要继续。
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他们早就与这个世界脱轨了,没有人来接他们离开,他们便无处可去。
那个女孩成功融合黑藤后一直没有醒来,就像一个植物人,所谓的希望,好像仍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2177年的十月,秘密研究所与外界彻底失联,研究补给中断,有人说:“完了,什么都完了。”
研究所内部忽然发生了一场暴/动,有人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他们高喊着要离开,要回家。
世界都快毁灭了,他们不要死在这个牢狱般的鬼地方。
那几日,有人受伤,有人逃离,有人瑟缩在研究所中,想要依仗研究所里的存粮活着,等待外面的救援。
笔记里最后一次提到“他”,只有一句话:他走了,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他会死在外头,我会死在这里,不会再见了。
字里行间浅浅的情愫,尚未萌芽便已无疾而终。
柴悦宁隐隐察觉张涵清笔记里的那个“他”可能是时文林,他们都在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但也确实至死没能再见。
那之后,留下来的研究人员在研究所等待了很久,时间一天天地过,这个世界仿佛真的毁灭了,他们完全联系不到外界,就像生存在一座孤岛。
外面的生态变得奇怪起来,奇形怪状的生物开始出现,人类仿佛真的已经消失了。
半年内后的一个雪夜,几近崩溃的他们,终于等到了来自外界的救援。
所有的研究成果,包括那么昏睡不醒的女孩,一同被转移到了远离地面的浮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