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发现国公爷和夫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她隐约猜到应是和那天夫人脸色不好的事有关。
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夫人还让她把卧房内公爷的东西收拾出来,送到书房去, 表示自己的愤怒程度。
乔沅有预感,若是这次退让, 大壮不知道还有什么折腾法子, 三日之期快到, 乔沅只想安安分分地过完这剩下的日子。
分房睡的第一晚, 半夜她就听到窗外有什么声响,只是她提前让人把窗户锁了,外面人进不来, 踌躇了会儿,还是没了动静。
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乔沅之后没再出门, 只待在房里, 还吩咐若是大壮来了就拦着。
来庄上汇报公务的属下战战兢兢地感受到书房日益焦躁的氛围,苦不堪言。
两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
这天乔沅用着早膳, 感觉绿袖的神色有些别扭。
她很早就跟着乔沅身边,性格稳重, 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乔沅好奇问她怎么了,绿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夫人,今日庄子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乔沅眼神疑惑。
绿袖吞吞吐吐道:“她自称……是国公爷的未婚妻。”
齐存的未婚妻?
乔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和绿袖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她自然是清楚齐存之前没有婚配, 那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最多可能是大壮刚失忆那会儿, 还没到这庄上来之前的事儿。
绿袖脸都憋红了,“这女子现下还在门房那里,夫人要见见吗?”
乔沅突然问:“他去哪儿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绿袖如实回答:“国公爷今早有要事出门了,走时还想见夫人,那时夫人还没起,奴婢记得夫人的叮嘱,拦着没让进。”
乔沅没说话。
绿袖忍不住道:“可要先把那女子打发走?”
乔沅粉白手指捏着衣带绕了绕,水眸看向窗外,心不在焉道:“不用,又不是我的未婚妻。”
绿袖不敢说话,半晌又听夫人说:“你让人去知会他一声。”
乔沅没打算出面,照例窝在屋里躲暑,傍晚时趁着外头凉快些了,才出来走走。
谁料走到一处池塘时,看见一女子在摘莲蓬。
绿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早上是见过这女子的,乔沅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心下也有了猜测。
乔沅想了想,让人把那名女子带过来。
那女子衣着朴素,但眉眼清秀,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好像是长途奔波赶过来的。
乔沅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惶惶地回了一句秀秀。
绿袖先憋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听门房说你是来寻一名叫大壮的男子,你是他什么人?”
秀秀见眼前这个美人气质不凡,以为是庄子主人的妻妾,想起同乡的信中说大壮在此处当长工,连忙回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乔沅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
不对劲。
乔沅看着这女子飘忽的眼神,脑子闪过一道灵光。
果然,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乔沅被人从后半抱住,伴随一声叹息。
“夫人,你终于出来了。”
乔沅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整个庄子都在他掌控之中,若不是有意,这个秀秀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大壮心满意足地抱着乔沅,供认不讳:“没错。”
乔沅躲了他一天,大壮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不敢硬闯,只能想法子引她自己出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壮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焦躁迫切的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像是身体里空虚的另一半被填满。
一旁的秀秀愕然地看着方才还以为是庄子主□□妾的美人被男人霸道地揽在怀中。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一点都不收敛,高高大大的身子完全圈住了小美人,铁臂箍在她腰间,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来一眼,仿佛有瘾似的只顾埋头吸小美人。
再看几乎被他盖住的乔沅,虽然脸色不虞地想推开他,可是这行为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适应,仿佛做过千百遍似的。
秀秀不敢细想,乍一见到寻了许久的大壮,却几乎不敢上前相认。
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他没有记忆,跟着村民一起下地上山,衣着简朴,眉宇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茫然和焦躁。
但眼前的大壮却完全不一样。
衣角处暗金线绣成纹样,低调中透着奢华,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神态却仿若两人,多了一丝上位者的气势,黑眸熠熠,就像是有了追逐的方向。
若说之前还是打盹儿中的猛兽,现在则已是完全睁开兽瞳,爪牙锋利泛着寒光,随时准备着杀死和它抢夺所有物的对手。
秀秀对自己的计划隐隐有一丝后悔,但想到这一路的周折,到底是不甘就这样放弃。
当初大壮还在村里时,她见他健壮能干,若是跟了他以后日子定然好过,就心动了。
可惜没多久大壮就去了上京,秀秀辗转反侧,想着他反正失忆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赌一把,咬咬牙也跟着过来。
她下意识不敢想如今大壮通身的气派似乎极富极贵,怯怯地上前一步,“大壮哥……”
大壮瞥了她一眼。
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扼在喉咙里,秀秀浑身汗毛竖起,竟从这一眼中看到冷冰冰的杀气。
男人到底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只一个不刻意收敛的眼神,就让只是一个普通村民的秀秀霎时脸色僵白。
大壮现在只想和心心念念的夫人好好温存,偏偏总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面无表情地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眼烦的旁人终于都打发走了,大壮只觉整个世界都是夫人身上幽幽缠缠的香气,忍不住低头碰了碰那香软细滑的脸蛋,却被推开脸。
乔沅今天一整日都蔫蔫的,午膳时连最爱的冰沙绿豆都没吃几口,没想到一整日的不安都是被耍了,就觉得自己仿佛个笑话。
“你……为什么要骗我?”
大壮见她脸色不好,心头一慌,赶紧解释:“夫人,方才那人都是胡说八道,压根不是我的什么未婚妻。”
“我那时被几个村民捡了回去,她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我压根都没同她说过话,她许是看我失忆,编这样的谎话来诈我。”
他听说庄上来了一个自称是他未婚妻的人,只嗤笑一声,大概猜到那名女子的用意,无非是趁着他失忆,编些漏洞百出的话来唬他。
他本想让人赶出去,想到现在还躲着他的夫人,干脆将计就计。
乔沅眼眶湿润,拍掉他的手:“哪有什么姑娘,我生气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这个。”
她在意是大壮如今居然也会骗她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不管发生什么争执,都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乔沅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第三个人牵扯进来。
但大壮明知道那姑娘是假的,偏偏还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哪怕这件事不是大壮策划的,但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在乔沅看来就是合伙骗她。
现在只是骗骗她,将来是不是还要欺负她,不给她饭吃,不给漂亮衣服穿,然后还要带着其他女子到她面前来炫耀?
乔沅越想越气,哪怕一点道理也没有,她也固执地仿佛看到孤单的自己在寒冷的冬夜,惦着脚尖趴在窗户上看里头其乐融融的场景。
想到自己早上听到消息时一瞬间的失神,她眼眶气得更红了:“幼稚!轻浮!”
大壮本来着急忙慌想哄她,听到这话,那股郁气又升上来了,冷笑道:“是,我是轻浮,不如夫人您亡夫成熟稳重。”
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沅只觉得脑袋都有点疼,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忍不住谋杀情夫,转身就走。
大壮着急地拉住她:“夫人去哪儿?”
乔沅拉开他的手:“去我娘那儿住几天。”
左右男人这两天就要恢复记忆了,到时候他自然会去找她。
大壮黑眸闪过一抹戾气,沉声道:“不行,我不允许。”
他这样霸道,一点儿也不觉得骗她有什么不对,乔沅气得扯他头发,都扯下来好几根了,他还不放手。
“你骗我还有理了?”
大壮原本的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身子,忽而冷笑道:“是,我是骗了夫人,可是夫人中计了吗?”
乔沅一愣。
大壮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莫名透着一股难过:“我从早上听到那女子的消息就赶回来了,想着夫人会不会有一点在意。”
“可是没有,我用这女子引夫人出来,在暗处等了一天,夫人都没出来看一眼。”
寻常人家,若是听说情人与旁的女子有纠葛,不是应该早就冲出来了吗。
温热的大手一点点从脸上离开,温暖的触感慢慢降下来,乔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对上那双沉重的黑眸,她唇瓣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说她潜意识清楚大壮不会真正背叛她,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但是大壮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和心心念念的夫人早已是密不可分的联系,他看似强势,金屋藏娇,时时刻刻掌握夫人的行踪。
但实质上,在这段关系中,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迫切地抓住一切机会来试探她。
大壮看着说不出话的夫人,缓缓放下拦着她的手:“好,夫人想走就走吧。”
他后退一步,长身玉立,眼里的温度慢慢褪去,“正好我和夫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乔沅带着小崽崽回了乔母的宅子。
她神情难得恹恹的,漂亮的眉眼耷拉着,还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乔母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她身边跟着几个眉眼陌生的丫鬟,拍了拍女儿的手。
“可是吵架了?”
乔沅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这倒是稀奇。
前几次乔沅来看她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仿佛影子似的寸步不离,乔母忙私下问这是怎么回事。
乔沅迟疑了下,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没瞒着她。
乔母自然大吃一惊,但齐存没死是好事,她默默消化几日,之后也没声张。
“他对你有多上心,我是看在眼里的。”乔母忍不住道,“你平日里脾气多娇纵,他都受得住,若不是什么大事,偶尔低一下头也无妨。”
乔沅垂眸,没有说话。
乔母见女儿精神不济,也有些心疼,倒是不说这些话了,只说多住几天陪陪她。
庭哥儿很少被带到乔母的宅子来,此刻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陌生的地方,倒是也不害怕。
乔母自然是欢喜极了,连忙张罗小厨房去弄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领着外孙去逛院子,留下乔沅一个人静静。
乔沅歪坐在软榻上,云鬟微散,碎发堆在玉雪脸颊边,随意拿本书盖住自己的脸,丫鬟们都以为夫人睡熟了,实际她清醒得很。
往常这个时候大壮应该下值回来了,她也正好从午憩中醒来,意识昏沉,下巴搁在他肩上,听他用低沉的嗓音说起今日在外头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他原本不是这样,只是很早之前有一日听乔沅说在府上太过无聊,但寻常她不愿动弹,从此外出时便处处留意着,恨不得带上她那双眼睛一起去看。
很难想象,外表威严的大男人也会如寻常妇人一般说些八卦小话。
乔沅在榻上翻了个身,突然勾起唇角,很快又意识到了,连忙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