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月影缱绻,远处依稀传来几声虫鸣。
齐存拍拍小媳妇儿的背,又捏捏她的手脚, 直到感觉乔沅冰凉的身子一点点暖和下来,僵硬的表慢慢活过来。
乔沅现在躺在他怀里, 能说话, 能动, 那双漂亮的水眸还能神气地看着他。
想到刚才她闭着眼睛悄无声息的模样, 齐存喉头一窒,像是经历了劫后余生一般,眼眶热热的。
小美人浑身湿漉漉的, 瞳孔涣散,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纤弱的身子轻颤着。
齐存红着眼眶, 抱她抱得很紧, 乔沅感觉都被硌得有点疼,但是她现在脑子还迷糊着, 难得没有娇气地推开他。
两人的身子贴得没有一点缝隙,乔沅枕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心跳被他带动,渐渐同频。
良久,齐存调整好表情,一如既往地稳重可靠,仿佛刚才后怕到手软脚软的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不是苏州人,是石阳县人。”
石阳县距离苏州有三百里, 两个地方八竿子也打不着,双脚走路要一个月。
齐存小时候家境不好, 应该也没什么闲钱到处跑。
乔沅觉得身子沉重,嗓子也痛得厉害,水眸酸涩,不住地泛起水雾,但鬼使神差地没有放弃:“那你有没有到苏州待过一段日子?”
浸了水的衣物贴在身上,带来一丝寒意。
齐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她裹住身子,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揽着她。
虽然疑惑乔沅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没有,我在石阳长到十二岁,就到边关参军去了,没在哪个地方长久待过。”
乔沅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现在意识慢慢回归,才觉得这个想法有多荒谬。
十几年前乔父被外放到苏州做官,乔沅六岁之前都是在那里长大的。
她有一次跟着人出城游玩,不慎掉入河中,那时候周围都没有人,模糊之际,印象中也是有这么一个身影,破开风浪,向她游来。
可是她在水中窒息太久,还没上岸就昏过去了,醒来时看到顾重站在她面前,温柔地安抚这个漂亮小妹妹。
是啊,哪里会这么巧呢。
若是齐存救的她,她醒来怎么看到的是顾重?
也许是刚才水下的这个场景太熟悉,才让她产生这么不着边际的联想。
乔沅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她全身都湿透了,鸦睫上还沾着水珠,乌发浸贴在雪白的脸颊,脖颈上,像是话本里破水而出的美丽精怪。
因为她靠在齐存身上,还有一些头发细细密密地钻进他的衣物里,带来酥酥麻麻的瘙痒。
齐存眼眸一深。
他之前听乔沅说过,在她小时候,顾重救过她。
救命之恩,多么特殊又紧密的关系,尤其是发生在年轻男女之间,外人一听,眼神都会带出一层暧.昧来。
齐存提醒自己,每天和乔沅睡在同一张榻上的人是自己,每天可以在她脸蛋上留下亲吻的人是自己,那个顾重早就死得一干二净了,再不会出现在乔沅面前。
但是,救命之恩,这四个字在舌尖打转,都让他忍不住嫉妒到发狂。
只要是和乔沅有关的一切,齐存都有不正常的占有欲,他甚至渴望整个世界狭窄得只容得下他和乔沅,她所有深刻的经历和情感,只和他有关。
但是,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顾重早已和乔沅有了特殊的联系。
他再神通广大,也只能在外头,无能为力地围观这种双方独有的默契。偏偏这种关系不容易打破,就算是死亡也改变不了的。
齐存忍住那股快要冲出来的酸意,怕乔沅穿着湿衣服久了会着凉,抱着她站起来,往正院走去。
乔沅白嫩双手搭在他肩上,额头贴着他颈窝,感觉到有水滴在脸上,微微抬起头。
齐存刚才一头扎进水里,发冠都散开了,黑眸里带着血丝,几缕黑发沾湿了贴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看起来非常狼狈,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镇北侯的威风。
乔沅忍不住费力地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
坚毅冷肃,摸起来手感不好,不像她的脸蛋,白白嫩嫩,还能掐出一指软肉。
乔沅觉得她如果把这个想法说出来,齐存一定会被逗笑,然后恬不知耻地凑到她耳边。
轻声说大男人要长着一张软绵绵的脸蛋干什么,他这样的最好,才能在外人面前竖起威严。
齐存感受到脸上的力度,低下头来,亲亲她的脸蛋:“不怕,相公在这里。”
小美人鼻子一酸,她觉得齐存比她更怕。
……
正院众人被侯爷和夫人湿漉漉回来的样子吓一跳,赶忙烧上热水,又去叫府医。
乔沅身子骨弱,到正院的时候,脑袋已经是昏昏沉沉的。
她感觉自己被放进热水中,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游走,却头一回不带一丝欲.念。
沐浴,擦干水,被暖和的毯子包起来,轻柔地放在榻上。
小心翼翼,像对待名贵易碎的花瓶,一点点马虎都不行。
府医急匆匆地来了,把了脉,在侯爷黑沉的脸色中,胆战心惊地说是落水受惊,邪风入体,赶紧开了方子下去煎。
小美人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想,齐存娶了她真是亏了,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应付她时不时的发脾气,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
男子娶妻,本是冲着妻子能照顾自己,帮扶家里,结果在他们这里,完全反过来了,齐存每天在外头忙公务,回来还得照顾她。
就她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破身子,说不定哪天死了,齐存还得背个克妻的名声。
乔沅越想越同情齐存,决定以后要对齐存好点,比如不要半夜突然想吃榆头巷的菱粉糕,非要把齐存折腾起来让他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