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笼里垫了一层白色的绢布, 雪肤花貌的乔沅躺在里面,鸦睫乖巧地垂下,唇瓣嫣红, 越发像是沉睡的小仙子。
顾重眼里闪过一丝痴迷。
为了出城的时候不出意外,他只好给乔沅下了微量的迷药, 确保她不出声。
直到出了城, 顾重一直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为了不被发现, 顾重不敢走官道, 特意走的小道。
乔沅不知道他要去哪里,马车一直在往前走。
吃饭的时候,顾重就从包里掏出干粮, 有时候在河边,就抓几只鱼改善一下伙食。
偏偏他没经验,不是烤焦了就是没熟透, 真的非常难吃。
每当这个时候, 顾重又会说:“忍一忍,等到了那边就好了。”
乔沅默默地啃着干粮。
顾重喜欢她吗?
也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 是不甘心。
他贪恋乔家的权势,加上两人年幼的那点情谊, 就把乔沅当自己的所有物。
真要爱的那么深,梦里也不会在私奔之后又弃她而去了。
乔沅看得很清楚,因此只冷眼看着他的作态。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倾泻下来,照在乔沅乌黑的发上,染出一圈圈光晕。
顾重心里一动,伸出手, 却不期然摸到一手滚烫。
乔沅发热了。
顾重微微挽起她的袖子,果然看到雪白的玉臂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子。
本来就身体脆弱, 又被下了迷药,扛不住也是早晚的事。
这条路有些偏僻,顾重驾着马车行了许久也没找到人家,最后只好在一处破庙停下。
他在庙里清扫出一个睡觉的地方,铺上一层软被,扶着乔沅躺下。
这间庙实在很破,角落还有蜘蛛网,唯一还算完整的只有正中间的佛像。
这样的地方,别说医馆,就是普通的人家也没有。
好在顾重之前涉猎过医书,大概知道草药的常识。
荒郊野岭的,草药应该有很多,他刚才在路上还看见了一种常见的药物。
顾重准备出去看看,临走之前,吩咐乔沅不要乱跑。
他实在是多虑了,乔沅躺在简陋的草床上,双颊绯红,眼里泛着迷蒙的水光。
她本来就身娇体弱,现在烧成这样,光是忍着那股头晕就很艰难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娇气的美人软软地看着你,生死都在你的掌控之间,怎么不让人心动?
顾重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放心地出去了。
如他所想,这里的草药果然很多,只是分布零散,颇花了他一些时间。
等到他采摘完回去的时候,眼皮突然跳得厉害。
像是命运给他最后的预警,若是再不收手,后果自负。
顾重轻蔑地笑了笑,背上篓子回去了。
破庙就在眼前,顾重的心放回去了。
果然,齐存现在应该在那座宅子里无能狂怒才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转过那棵粗壮的大树,被树干遮住的门口出现了。
顾重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杵在破庙的门口。
对顾重来说宽敞的庙门,对这个男人来说却有些紧窄了。
他要进庙,还得低头才能进去。
齐存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拐跑他妻子的男人。
顾重见他不说话,神色也没有暴怒,还以为他并没有多生气。
他松了口气,事实就像他想的那样,齐存可能对这个娇滴滴的妻子也不满很久了。
他下意识地忘记了齐存之前封城的地毯式搜索,调整面部表情,挤出一抹笑。
“侯爷,我知道你也不喜欢阿沅,这样吧,你今天就当没看见过我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走进,“我知道这件事对侯爷的声誉损失很大,自然不会让侯爷白白回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
齐存狠厉的眉眼展现在眼前。
顾重低头一看,胸前插着一把剑。
血腥味不断涌上喉头,最后顺着嘴角流下。
顾重的视线越来越低,离地面越来越近。
最后倒下。
手上的银票洒上血渍。
齐存抽回剑,悄无声息地踏进庙门。
铺着白色软被的草席上,他漂亮的妻子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
细眉轻颦,脸色已经略显苍白了,唇瓣却艳得滴血。
冷汗略湿了鬓角,齐存稍微靠近一点,都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热气。
蒸腾的热气好像化成了雾气,又凝结在皮肤上。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乔沅感受到有目光细细地落在她身上,微微睁开眼,就见齐存站在床边。
生病的难受伴随着心里的委屈,小美人眼睫湿润。
“你怎么才来呀。”
声线又娇又软,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
由于发热,气息不稳,这样的声音落在心怀不轨的男人耳中,不亚于放了一把火。
齐存以为她是怕他生气,先软软地撒个娇,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翻篇。
怎么可能呢。
齐存怜悯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小妻子。
她亲手放出了饥饿已久的困兽,想轻飘飘地呵斥它回笼子里,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做错事的小妻子,当然要好好惩罚一番,免得她肆意妄为地在丈夫的底线上蹦跶。
乔沅伸出手,想要齐存抱她回去。
下一刻,一只大手略过她的手,把她微湿的头发拂到耳后。
乔沅迷茫地看着他。
新婚那三天,齐存自认还算文雅,把骨子里的野性收敛地干干净净,怕吓坏了娇弱的妻子。
现在,由乔沅亲手点燃的火,也该由她亲手熄灭。
齐存还算有人性。
乔沅病成这样,他也不能做什么过火的行为,只在心里悄悄记下,等她病好再实践一番。
那么,现在就先收几分利。
齐存十二岁参军,几乎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一群大男人整日精力旺盛,白天经过非人的训练,晚上睡在行军床上,眼里都泛着绿光。
都是男人的地方,自然就免不了提起女人这个话题。
齐存没兴趣加入他们,但好歹听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许多。
桃花眼里迷蒙蒙的雾气终究还是被凝聚成水,却不等盈出眼睑,就被早有预谋的野兽纳入唇中。
偶尔有一两颗漏网之鱼,划过布满红.晕的粉腮,掉落在软被上,氤氲出深色的黑点。
正中央的佛像宝相庄严,悲悯地望着这世间,却也尤惧几分贪婪的罗刹,只能对脚下的荒唐视而不见。
……
齐存出来的时候,手下已经在庙外等候多时。
属下跟在齐存身边多年,自认为对侯爷的性格有一两分把握。
侯爷之前还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模样,现在却浑然没有来之前的震怒。
像是被顺毛捋的凶兽,虽然骨子里的凶性还在蠢蠢欲动,却暂时能伪装出一副平和的面孔。
属下敬佩地看了一眼侯爷怀里的夫人。
夫人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全身都被侯爷宽大的外衣包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从属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外衣里伸出来的套着绣鞋的小脚,随着侯爷的走动轻颤。
属下抬起头,正对上主子幽深的目光。
他浑身一颤。
……
乔沅一睁眼,正好对上齐存黑沉的目光。
男人收回手,脸上没有表情,黑峻峻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他在给她上药。
药物涂抹的地方冰冰凉凉的,晕过去前的记忆回笼,红霞一点点从白皙的颈下蔓延上脸颊。
乔沅愣愣的,仿佛还没有回神过来。
他怎么能、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
火辣滚烫的气息仿佛还弗在耳边,乔沅的眼里渐渐盈上一丝水色。
被他触碰,就这么难以忍受吗。
齐存的手一点点收紧,却到底记挂着她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只好扯了扯嘴角。
“乖,别动,我给你上药。”
才离开他不到两天,又是起疹又是发热,还被他在气头上一阵折腾,不上药的话,乔沅这走两步就喘的身子受不住。
乔沅恼羞成怒,她这样是谁害得啊,明知道她身子不适,还非要胡来。
虽然是座破庙,但好歹也是有佛祖供奉的,他怎么能,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那种事……
乔沅现在回想起来都羞得脚趾蜷缩。
齐存见她突然闭上眼睛,还以为她是不想看见他这张脸,黑漆漆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受伤。
就算不想看着他,这辈子,乔沅都得跟他绑在一起。
齐存眼里闪过危险的寒芒,他闭了闭眼,拉过乔沅的腿继续上药。
可怜的小乔美人浑身使不上力气,埋在软枕里的耳朵憋得通红,只能仍由他摆弄。
好不容易捱过这个羞耻的阶段,乔沅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裹上被子,卷成蚕蛹的模样,滚到床榻最里面。
这辆马车非常大,倒也够她随意翻滚。
齐存眼眸深沉,倒是没有再刺激她。
车厢内陷入沉默。
乔沅刚才脑子里气血上涌,现在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雨珠打在车顶的声音。
原来外头不知不觉下起了雨。
乔沅身上清爽,应该是被清理过。
至于是谁清理的,显而易见。
天蚕丝锦被质地柔滑,舒适地让人想把全身埋进去。
乔沅咬着指尖,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有想和顾重私奔,是他把我带走的。”
沉默了片刻,车厢内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嗯。
齐存相信她?
乔沅心里一松,别别扭扭地探出头来,细软的发丝铺在被上,衬得那张小脸蛋越发乖巧。
“你别生气了。”
来抱抱她好吗,她几天也很担心他。
齐存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听到了她心里话,从善如流地俯身抱住了小妻子。
他抚了抚怀里软软的身子,语气听不出什么:“我知道。”
他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相信乔沅的解释。
乔沅环住他脖颈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齐存像是感觉不到,视线不知落到了哪里。
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乔沅都觉得有点痛了,忍不住嘶了一声。
齐存这才如梦初醒,怔怔地松开手。
乔沅郁闷地躺回被子里。
看他现在的样子也听不进她的说辞,只能期待他自己调查的结果早点出来吧。
乔沅躺在温暖的榻上,之前一直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
不管她承不承认,待在齐存身边,总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顶着。
乔沅到底还在病中,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不觉眼皮又迷迷糊糊搭下来。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齐存及时伸出手,免得裹成一团的乔沅滚下榻。
乔沅从梦中惊醒,费力地掀开眼皮,语气含含糊糊,软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
齐存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没事,睡吧。”
安抚住受惊的乔沅,他这才沉下眉眼,掀开马车的帘子。
属下着急地上前回禀:“侯爷,马车后轮陷进泥潭里了。”
像这种下雨天,泥坑里容易积水,形成吸力很强的泥潭。
就算是活物掉进泥潭里,想脱身都不容易。
属下刚才试着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可是马都不能前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