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立三娘为皇后。”
元茂跪在蒲团上, 向上面的牌位磕头。
白悦悦在一旁看着。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牌位,宫里也有过关于这位皇帝生母的传闻,说是皇长子的生母, 原本也有点宠爱,但是当时还是皇后的皇太后为了夺子,把她给陷害了, 不仅仅她自己死了, 连着自己的娘家也没有被放过, 杀的被杀,流放的被流放。
听说家里的成年男人几乎都被杀绝了, 剩下来的老弱妇孺被发配到了边关军镇。那地方长年累月的打仗,胡风彪悍, 去了那里,就算侥幸不死, 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宫里的流言是真的。算起来,她那个便宜姑母和元茂还算得上是杀母仇人。
元茂跪伏在蒲团上,过了小会身体起来。起来之后,他看向了白悦悦。
白悦悦指了指自己, 元茂点了点头,“你也来该拜一拜阿娘。”
她倒是没有任何别扭,左右面前的不过是一块木头, 只是因为写了几个字髹了漆才变得有那么特别。在她看来依然还是块木头,左右拜拜也没有什么。她学着方才元茂的模样, 跪伏在上面。
她很少做这种事。所以姿态也就有些别扭。
元茂知道她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学过, 也没有人教她, 现如今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亲眼看到阿娘从我面前被拖走。”
白悦悦起身的时候听到元茂道。
她心里悚然一惊, 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元茂看着牌位,陷入回忆里。
“是五岁时候的事了。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的日子在宫里即使说不上很好,但也算得上不错。那时候的阿娘总是笑着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就没有笑了,整日郁郁寡欢。”
“有一日,她突然抱住我,哭的很厉害。我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只是哭。说要我救她。我说好,我说我一定会救阿娘。但是我才说完这话没有多久,就来了一群黄门,把我从她的怀里拉出来。我记得,那时候她抱我抱得很紧,我被她弄得很疼,想要她放开一点,但是阿娘不肯,反而用的力气更大了。”
“那些黄门过来拼命的把她拉开,但是她拼命的抓住我不放。那时候的我还年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抓的我好痛。”
“那些黄门打她掐她,把她指骨都掰断了,才把她拉开。”
元茂缓缓的眨了眨眼,“那时候的她哭得撕心裂肺,我见到她在我的面前被拖走。紧接着我被抱走,带到了长秋殿。别人告诉我,以后皇后就是我的母亲了。那时候我还奇怪,我不是有阿娘么,怎么又多出一个来。”
他面容上露出恍惚的迷惑,“我在长秋殿呆不习惯,想要母亲,可是都说皇后才是我的母亲。所有都是生面孔,我曾经熟悉的人全都不见了。我想要见到阿娘,但是没人带我离开,想走就被丢到一个空旷的屋子里,关上一日一夜,只要还哭着要母亲,就不准出来,也不准进水米。”
“被关了几次,挨了几次饿之后。我算是学乖了。知道如何察言观色,不在皇后和其他人面前提起生母。过了许久,我才知道她死了。”
元茂抬头盯着上面的牌位,“我只知道她死了,至于什么时候死的,如何死的,一概不知。甚至连她埋骨的地方,我也找不到。好像宫里从来没有她这么个人。”
他言语平静,听不出他话语里有半点悲愤的情绪。可他越是如此,白悦悦就越是心里发毛,更是恨不得夺路而逃。
看来她的便宜姑母和他是真的有杀母之仇。
这下可真……完蛋了。
她站在那儿默不作声,脑子转的飞快。
哪怕她早已经知道了,可是亲耳听到流言被证实,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该怎么办,应该往哪里跑?
害死人亲妈,还这么惨烈的,实在是结仇结的太大了。尤其她便宜姑妈这不仅仅是杀人亲妈,还差点儿把元茂也给害死。两个加在一起,那简直就是血海深仇。
天。
她满脑子嗡嗡嗡的。
元茂看过来,深深的看着她的双眼。
白悦悦肩膀一垮,脸上露出个悲戚的笑容。
这下可完球子了。
便宜姑妈当年办坏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现在她去往水里跳还来得及吗?
白悦悦越发面色死灰。
元茂动了动,向她过去,白悦悦强撑着抬手,他整个人都到她张开的怀抱里。
他靠在她的怀里,于她的体热还有馨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男人抱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尤其元茂个头还好,身上更是刚硬。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头发上轻轻抚过。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边的牌位上。
连埋在哪里都找不到,这要怎么办哦。
白悦悦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元茂的生母因为是先帝定的罪,不管是立牌位也好还是如何,都不能告知于人。这里的寺庙比较偏僻,也少有人来。所以元茂把生母的牌位设在了这里。
元茂让僧人给生母诵经,让她早登极乐。
又在寺庙里用了一顿饭。
此时的僧人并没有后世的那么多规矩,只要是三净肉也是能吃的,不必顿顿茹素。
那里的饭菜勉强还行,不过白悦悦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至于吃到嘴里的是什么味道更是没有半分印象。
在回宫的车上,元茂问她,“怎么方才你不多用一点?”
白悦悦摇摇头,她一头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她难得有这么主动亲近的时刻,元茂却没有半点高兴,他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
“你哪里不舒服?”
白悦悦两眼发直的盯着面前的车帘,“我头疼。”
陪人来一次祭拜生母就头疼,这病来的也太过不巧了。但她就是把话给说了,
元茂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没有探到过高的体热。只当她头风的毛病犯了。
他令人赶紧快马加鞭回宫。也来不及回清凉殿,直接就在太华殿召医官过来。
医官还是上回给她看诊的医官,自从她进宫之后,身体若是有什么不好,多数还是让他来看。
医官给她诊脉,看了好会,也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毛病。
元茂在一旁等着,“她怎么样。”
“应当是神思过虑,”医官斟酌了许久给了这么句话,“臣开一副安神的汤药,好好睡个一觉,应该能缓和些许。”
元茂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人,白悦悦整个人都侧躺在上面,把锦被都拉过了头顶,整个躲在里头不出来。
过了小会,汤药送上来,元茂从宫人的手里接过来。他见着她还是把自己整个闷在被子里。
“好了,该吃药了。”
这声音落到白悦悦耳朵里,莫名变成了“大郎,该吃药了。”
这还了得,白悦悦顿时虎躯一震,
她把脑袋埋在锦被里更深了。
“不喝!”
说完,她就开始嘤嘤的哭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哭什么,只觉得满心惆怅。
元茂持着碗,见着她在被子里滚成了一条蝉蛹。
“该好好吃药了,”元茂鲜有哄人的时候,连撒娇都少。上回还是因为生病,这次轮到他来哄人了,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元茂只能学着她之前哄他的样子。
“我叫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樱桃毕罗,还有你喜欢的饽饦。”
“只要吃了药,就能吃了。”
原本还闷在锦被里的人,一下钻出个头来。她见到元茂手里拿着勺子,看样子是想要学她之前喂药的那样了。
白悦悦是知道这药一口口喝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她也不用他喂,一手拿了过来一口全喝了。
因为喝的太快,还被呛住了。
元茂手掌在她背上拍着,好让她把呛在喉咙里的药汁给咳出来。
她咳嗽的泪眼婆娑,过了好会缓过来。
“这几日的膳食让人准备的清淡一点。”
她想起了今日是元茂生母的忌日,他这个做儿子自然要有所表示。
“最近天气日渐炎热,饮食适应清淡,你喜欢吃的那些烤羊肉。冬日里还好,到了夏日还这样,过不了多久,就要牙疼了。”
元茂的解释让她有些意外,她满嘴苦味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元茂去吩咐黄门。
她整个晚上都无精打采,用了点晚膳,在外面走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倒头就睡。
元茂处理完手里的事过来,他看了一眼内殿,内殿里灯火已经被搬出去了不少。
他示意左右宫人不要出声,自己走进去。
才一进去卧榻上躺着的人顿时睁开眼睛。
“你没睡着?”元茂有些意外。
在清凉殿,她几乎是倒头就睡,他光是看着就好生羡慕。
“睡不着。”白悦悦道。
想起白天里听他说的那些,能睡得着才怪了。
一闭上眼就是元茂和皇太后的血海深仇,哪怕有睡意,也要被吓了个干净。
上周目她不知道这个设定,玩的随心所欲。现在自己来了,恨不得一头了结,免得被他到时候算后账。
“陛下怎么来我的地方?”她抓起锦被挡在胸前,“这不是男人能来的地方。”
元茂被她这番义正严词说的脸上有些微烫,但又不肯就这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