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王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这酒宴都还没怎么开始,主人家倒是先被灌醉了。”
“是被谁灌醉的?”元茂收回意图将她抓回来的手,回过身来问。
“几个叔伯。”彭城王道。
白逊无缘无故封王,成了屈指可数的异姓王,又拿不住确切的可以封王的由头。哪怕是天子亲自下旨,但没有太后的默认和授意,没人相信。诸王们看不上白逊一个男人,竟然是靠着女人一路上来的。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都有默契,一块儿叫白逊出丑。
去戏弄是不成的。传到宫里惹怒了太后吃不了兜着走。几个亲王给白逊敬酒。大好的日子就算宾客们不给喝酒,他自己也要喝。
上的酒水不是烈酒,但是架不住喝得多。几个来回下来,白逊就被灌的伶仃大醉,转悠着要跳胡旋舞。
“前头都忙着看呢。阿兄要不要去?”彭城王笑问。
彭城王以为那道旨意是太后逼着元茂下的,这种事之前有不是没有,太后要做成什么事,很多时候都是要借着天子的名义下发。
谁知天子脸上的笑有些凝固起来,“好了。”
他一手拍在彭城王的肩膀上,“不要过分了,今日是他的好日子,让他平白无故的出了这么一个大丑,回头也不好说。你们几个去叫人把他搀扶到别的地方,喝几碗解酒汤。”
白逊早年尚公主,但是公主早些年已经去世了。府邸里没有女主人。前面人喝醉了,连个出来发话的人都没有。
下面的儿子年纪还不大,被几个老狐狸一样的亲王们拿话一弄,就有些乱转。
彭城王也对白家不满,正想要多看几场笑话,听到元茂这么吩咐,有些不太情愿。
“是我下的旨,你们这么胡闹,等到明日他的丑态传了出去。你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丢脸吗?”
彭城王哑口无言,很快他惊讶道,“难道不是……”
“是朕要封他的。”
彭城王和陈留王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去吧。”
彭城王在元茂的催促里不情不愿的走了。和他一块去的还有长乐王,有个长辈在,也压得住场面。
陈留王小心的觑他,“陛下,那为什么要封白逊?”
他是天子的弟弟,自小就和天子呆在一块。他可以确定,天子哪怕没有明确的表露在面上,但他能肯定,天子对白氏以及白氏一族如并没有多少好感。宫里关于当年那桩元茂生母的案子也是有许多传闻。
“施恩罢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陈留王眼神更加古怪,“现如今白家没有什么可以施恩的,族中子弟也没有什么凸出的功劳。”
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个想法冒出来。陈留王惊讶的看着元茂,“陛下想要白氏女入宫?”
太后都没有理由封自家兄弟为王,天子没有被太后所胁迫的话,那就只有这么一个缘由了。
“还是想要这家女子入宫为皇后?”
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最有可能。而且天子给皇后父母的加恩一般也是在封后之前,好提高皇后的出身。
元茂笑了笑没有说话,陈留王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那还不是一样的是太后的意思。”陈留王嘟囔道。
元茂看他一眼,陈留王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倒是收敛了许多。
“不一样。”
陈留王颇有些奇怪的觑他,“左右都是太后的意思,又有什么不一样。”
“也罢了,阿叔们都逃不过太后的侄女,就更别说阿兄了。”
太后有意加深白家和皇家的关系,侄女们将来不是入宫就是嫁给亲王。联姻一层连着一层,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将来就算元茂想要回过头来清算,对着这局面都要投鼠忌器。
“不一样的。”元茂笑了笑,对上弟弟的疑惑,却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打算。
他伸手敲在了弟弟的脑袋上,“以后记住了,不要那么戏弄白逊。”
陈留王捂住刚才被他敲过的地方,即使心里不满,还是应了一声。
白逊在前面那是真的丑态百出,酒水都是上好的,喝的时候入口清冽香甜,但后劲也就更大。他醉起来就要给众人跳舞看,宗室们巴不得他出丑,连忙拍手叫好,白逊醉酒中越发的劲头十足,学起了胡人跳的旋舞。
后面是长乐王还有彭城王两个叫人把他往后面抬,才没有让他的脸面丢的更多。
等到几壶醒酒汤灌下去,把肚子里头的酒水全吐出来,躺那儿好会才算是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天子笑盈盈的站在坐床边。
“上党王醒了?”
原本白逊还留有的几分残醉,一下全都清醒过来了。他挣扎着要起来,被天子按在肩膀上按了回去。
“陛下亲临,臣有失远迎,实在是死罪死罪!”
白逊面上神色激动的厉害,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见到皇帝激动的。
“今日是上党王的大好日子,不要满嘴的死。”
天子十几岁,但是浑身上下的气势远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能有的。白逊不敢小看他,听到他这么说,连连点头。
“朕只是过来看看上党王如何了。既然上党王已经大好,那么朕也该离开。”
白逊正琢磨着要和天子搭话,突然听到天子要离开。他伸手都来不及挽留。
等到天子都离开了,白逊还在床上看着,犹自没回过神。
外面等着的人见到元茂出来,“陛下。”
“回宫吧。”
他来的时候没有用天子仪仗,走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众人跪拜相送。
元茂登上车,高冶陪坐在内。
“你觉得长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冶对着天子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斟酌了一下言辞,“大王于公行事雷令风行,于私洁身自好。”
太后对宗室们要求严苛,能在太后的手里得了中书监的人,没有几分本事不行的。
“除此之外呢?”元茂继续问。
“为人清廉公正。”
元茂听到高冶这话嗤笑,“在女人看来呢?”
高冶脸上都要僵硬了,这怎么问的一个比一个刁钻?公事私事上问了也就罢了,现在还问女人怎么看,他不是女人啊。
“这——”高冶小心的觑了一眼元茂。
元茂已经闭上了眼,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你大可畅所欲言,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管你说了什么,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臣觉得长乐王未免太过无趣。”
元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的双肩不停的抖动,高冶被笑得满心莫名,但还是陪着元茂一起笑。
“你说的倒是不错,长乐王那个脾性,要是女子看来的确太过无趣了些。”元茂笑得很开心。
但她又喜欢什么人呢?
元茂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也随之凝结。
她不爱他能给的无上权势,连给她父亲的王爵她也觉得可有可无。
她不是想要皇后之位,想要学她的姑母高高在上么?哪怕做了皇后没有多久,就迫不及待的咒他死,好扶持太子上位,做皇太后。
那样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怎么会对这些功名利禄毫无兴趣?
她喜欢什么,喜欢长乐王的洁身自好,喜欢他的无趣?
高冶在一旁看着,“陛下,臣觉得,如果白三娘这么不知好歹,那不如把她丢到一旁算了。反正天下女子何其多,这个不成,换一个就是了。”
元茂听了并不做声,高冶见状也不再劝。
天子并不受臣下的劝导,尤其是下定决心了的时候。旁人说再多,天子也都是笑笑,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现在拿不定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是闭嘴为好。
放手?
元茂颇有些吃力的想。
或许他应当放手,她并不是个好的国母,甚至用看女子的眼光去看,她脾性任性,分不清孰轻孰重。前生他看到从长秋殿搜到的巫蛊人偶,除却被背叛的愤怒之外,还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竟然以为只要他死了,她就能理所当然的获得皇太后的权势么?朝堂内外局势错综复杂,只要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后患无穷。他在的时候,她还能做她的皇后,威风无二。但是他真的一死,下面的那些宗室,还有汉人士族,另外还有盘踞在各地的大族未必将她这个皇太后放在眼里。
尤其太子的心思深沉,演戏演得出神入化,他活着的时候,太子还能对她孝顺,可他一死,对于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嫡母,他真的会那么乖巧的把属于天子的权力给她么?
现在想来,她自己都把路给走进了一个根本没办法解开的死路。
元茂艰难的尝试着想自己放手去寻一个贤良皇后,举案齐眉的过完这一生?
这个念头才从脑海里冒出来,元茂心下随即升腾出一股巨大愤怒。
他不放过她!
他绝不放过她!
凭什么要放过她,让她无拘无束的生活,寻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去做夫君,然后谁也约束不了她,快快乐乐的过这么一生?或许她还会有子有女,在王妃的位置上纵情欢乐,到了年老之后,还能做王国太妃,痛快的过完一生。
他呢?却只能在无尽的冰冷里活下来。
凭什么!
他的爱恨早已经在前生全部给了她,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从头开始,也根本不想再转头再另外寻一个,他精疲力竭的爱过了,再也无法和另外一个人从头开始。
她曾经完全拥有过他的爱恨,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再也无法绕过她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抱住她在这冰冷的世间存活下去,或是取暖,或是一同毁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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