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君讲起自己的这些过往时,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到郑海川一开始还以为他讲的真的是个“故事”。
郑海川的心情跟着吕君故事里主人翁的情绪上下起伏,一会儿骂那个公子哥猪狗不如,一会儿又叱那个厂长夫人狗眼看人低。直到最后主人翁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开着食铺的大胡子,偶尔给他送送菜,偶尔把在天台发呆淋雨的他扯回家,郑海川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吕老师到底讲的是谁的故事。
“吕老师,您……”
听故事入了迷,郑海川一直抱着果盘里的提子桃子哈密瓜在啃。却没想到吃到最后瓜竟然吃到了屋主人身上。
他努力咽下嘴里齁甜的水果,眼神噌亮地看向吕君:“原来您和桂老板也……?”
郑海川发现自己谈恋爱后,脑子好像没那么迟钝了。放在以前他肯定听不出来吕老师话里话外对桂老板的那么一丁点儿特别的意思。
可吕君却抿唇摇了摇头,打断了郑海川的未尽之语。
他垂眼就能看到茶几倒影上自己蹉跎岁月的脸,低声道:“我都这个年纪了,不想耽误别人。”
年少时瞎了眼,误把浪荡的热烈当做枯燥生活的华彩乐章。如今十数年过去,他早已意识到细水长流的简单才是生命的礼赞。
可是……总觉得已经太晚了。
“哈?这咋能叫耽误呢!”
郑海川满脸不赞同,反过来认真对吕君说教:“吕老师您真的是,说啥呢!我们村儿你这个岁数的还有刚生孩子的嘞!这是男人精气神最好的时候,往前瞅这辈子还有一大半的日子要过呢!”
“吕老师你之前不是还开导我来着吗?要、要……对了,要顺从自己的心,不要考虑别人!”
这还是上回两个人在天台夜聊时说的话了,吕君没想到郑海川竟然还记得。
他温文地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我会自己处理的。”
事实上吕君还要感谢郑海川。
如果不是这个小年轻的出现,如果不是郑海川敲开他家房门拜托他照看小禾苗,他也许还会一直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自己不愿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因为有了小禾苗,他这个平素只有纸张味的出租屋里才多了些奶甜的鲜活气。
吕君会为了给小禾苗找适龄的图书而出门逛书店,也会为了小家伙吃得营养一点而去买菜自己琢磨,他能和红姐交流去小孩子怎么带最合适,也可以和楼道里偶尔碰见的邻居侃一侃菜市场哪家的菜又贵了。
吕君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从文字里找寻存在感和认同感。
他当初被喜欢的人、被那人的父母整个人全盘否定掉,从性别到身体,从工作到人格……虽说后来有桂伟明时不时的开导,但他自己还是轴在里面。
像沉溺在无法挣脱的泥潭中,有时候甚至想就这么被拉扯下去。
但如今,吕君在郑海川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
向上的,快活的,简单的,怎么也打不倒的韧与憨。
吕君很喜欢这个后辈。
“别说我了,还是说回你吧。”
吕君拍了拍郑海川的肩,“我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能不看钱,但也不能只看钱。”
“我曾经以为是因为钱的原因,那个人才看不上我。可后来我发现就算有钱了,我和他也走不到一块儿。”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在乎我。”
“他不会关心我大热天会不会中暑,下雨天窗台会不会漏水,五天没出门是不是出事了。”
“他给我花过一些钱,但却从来没上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