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个很特别的地方。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世间的七苦日日都在这里上演。人们将自己最极端的情绪或被迫或主动地在这里释放,而当这些情感和痛苦无处排解时,医生和护士有时候就成为了宣泄的出口。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你没看见我儿子痛得都拿不住手机了!他晕过去你负责吗?”
“你个护士,就是个守台的,有什么资格拦老子?我们要看医生!”
“这是要弄死我们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呀老天爷!你这个护士黑心肝,见死不救!!”
时钟跳到11点,祁聿已经接诊了三十几个病人了。他此时正在给一个年纪轻轻就腰椎间盘突出的程序员开病历单,就听见外间传来吵闹声。
“这位先生,麻烦您冷静一点!”
“不是不让您进去,您要先挂号啊。这周围坐着的都是排队在等叫号的,大家都急,您插队让别人怎么想?”
年轻的小护士在认真讲道理,但外面的男人却不依不饶,“什么大家都急?你没看我儿子都要晕了?我插队怎么了,人命关天的事,我插一下队怎么了?!”
祁聿侧耳听了几句,便果断拿起电话,拨通了保卫处。
“门诊骨科。这边有人闹事,麻烦尽快过来。”
坐在他对面的程序员病人有些新奇:“您不出去看看情况?”
“不用。隔几天就有这种人出现。”祁聿继续十分镇定地打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的职责是在这里看诊,外面保安比我的用处大。”
程序员显然被这番话说服了,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脑门,“是啊,专业的人也会遇到专业的问题。”他每天对着电脑,可不仅仅是腰疼。
祁聿瞥了他头顶一眼,将开好的处方药单及牵引医嘱递给他,医者仁心道:“出门右转,皮肤科可以了解一下。”
“……好的,谢谢。”
那程序员苦笑着接过病历单,起身告辞,走出诊室后还特地为祁聿关上了诊室的门。只不过他不知道,在他走后,那位面上冷冰冰的医生并没有立刻叫下一个号,而是侧耳听着外面的响动。
在没有等到事件平息后,祁聿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诊室外。
外间,闹事者还在不依不饶。
“不是,人家排队的人都没意见,你一个小护士在那狐假虎威什么?”
“我告诉你,你再不让我进去,小心我投诉你啊!”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呀?!”
各科室的门诊导诊台一般只会安排1-2个护士值守,今天早晨的骨科导诊台,就只有许萌一个人。她刚刚才经受了来自爱慕医生的无情暴击,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开始工作,结果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奇葩。
“我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斜挎着公文包,大热天还穿着一身皮夹克的中年男人昂着头,一脸理所当然。他身上抱着个快十岁的孩子,松开一只手冲着小护士挥舞,像打苍蝇似的,“你赶紧滚一边去,不要耽误我带孩子看病!”
虽这么说,但在场的人都能看见,他怀里的孩子正埋头津津有味地打着游戏,并不像他说得那般病重。
“哎哎,后生仔啊,睇病就睇病,唔好闹人d噶……”
此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终于看不过去了,杵着拐杖走上去,挡在了许萌面前。
“喂!你个老太婆不要多管闲事!”
那夹克男闹了这么半天,眼见没达到目的也有些发怒了,直接将脾气撒到了老人身上。但老妇人将小护士护在身后,并不怕他,反而抬起手里的木制拐棍,抵在他脚边。
“下个号系我嘅,我让佐俾你,唔要吓人哋姑凉仔咯。”老妇人也是有阅历的人,并不想和这种人直接碰撞,便息事宁人地说,“快些带佐男仔去睇医生啦。”
有人递了梯子,夹克男也乐得接下。只不过他是个爱面子的人,见周围候诊的病患和家属都在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他面子拉不下去,便将气撒在了脚边老者的拐棍上。
“哐!”
他猛地一脚踢过去,将红褐色的木拐杖给踢到了一边。
如果不是许萌眼疾手快扶着老人家,老妇人铁定要被带着摔倒在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太过分了!”
“就是啊,欺负老年人!”
“真的没素质!看他这德行,也教不好小孩!”
国人对于看热闹这件事,常常是喜欢围观而不愿意置身事中的,都怕惹了一身骚。但如果一个人的行为触及道德底线惹了众怒,那么大家也不会真的置若罔闻。
此刻见男人将气发在一个老人身上,很多来看病的人都瞧不下去了,而与此同时,接到通知的保安也从远处姗姗来迟。
只不过在众人上前插手之前,就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牢牢地捉住了夹克男还想逞威风的手。
“道歉。”
“腿不用来干正事可以截肢,我们医院有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