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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建筑,真得很浪漫(2 / 2)

庄图南微微恍惚,大学居然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李佳看了庄图南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是啊,真快,我居然有资格回学校招人了。”


顾问警觉地开口,“规划局代表要协调各方工作,你们一个班的,不能偏心,不能抱团吵架。”


李佳没再来过工地,只在下一次的全体会议时又出现了。


会议结束后,各方做鸟兽散,庄图南也累得不行,但他思前想后,还是再次坐了吊篮上楼,打算再拍几张照片、再记录几个细节,反馈给设计院。


吊篮直接升到最高一层,庄图南一脚伸出吊篮,就看到李佳正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台阶上。


李佳正在吃冰棒,身边还放着一瓶冰汽水。


孤男寡女,李佳也有些不好意思,“庄图南,天太热了,我上来吹吹风,我多买了一瓶汽水,喝吗?”


既然巧遇了,李佳又主动打了招呼,庄图南不好意思置之不理,走过去坐在台阶上。


庄图南一贯有绅士风度,他坐下的位置离李佳有一定的空挡。


楼梯尚未完工,还没有装上扶手栏杆,颇为危险,李佳笑笑,自己往墙壁一侧靠了靠,挪出更大的空间,“庄图南,安全第一。”


李佳大方磊落,她的顾虑也有道理,庄图南从善如流地往里挪了一些。


楼已经盖到了9层,算是浦东目前的高楼了,外墙、门窗都还没有安装,两人的视线一览无遗地眺望到了远处。


天边一抹晚霞红得如火如荼,远近的各处工地上机器轰鸣,热火朝天,风从江面和工地吹来,挟裹着初夏的燥热和工地特有的灰尘,在空旷的大楼里横穿而过,吹得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簌簌作响。


李佳把汽水递了过来,此时此景,庄图南只觉心中畅怀惬意,也不推辞,道谢后接了过来。


夕阳在两人身上活泼地跳跃,像风,像远处飞翔的小鸟,像沉醉的心境。


震耳欲聋的铃声突然响起,工地下班时间到了,庄图南道,“我们乘吊篮还没停,赶紧下去,不然一会儿只能走下去了。”


李佳笑着摇头,示意庄图南向下看,庄图南不明所以,随着她的视线向下鸟瞰。


附近几栋高楼的吊篮都在向下运行,但吊篮容纳的人数有限,更多的建筑工人们成群结队地从楼梯上向下疾走。


几个建筑工地上的人潮同时涌出工地。


工地大门附近人头攒动,行人、自行车队如同一条条溪流般迅猛地流淌到街道上。


原本空荡的街道上突然涌出公交车、熙熙攘攘的自行车大军、摩肩擦踵的人群。


……


庄图南膛目结舌看着这一幕——数百人从不同的高楼向地面汇集,数千人从不同的工地上向街道汇集,数万人在短时间汇集,再四面八方地散开。


人头攒动、浩浩汤汤。


庄图南心中的震撼难以语言,他扭头看向李佳,李佳微笑,“每次来工地,如果时间凑巧,我都会上楼来看看这一幕,每次看,我都觉得很震撼,很多时候,我都打心眼里觉得建筑很……很浪漫。”


李佳词不达意,庄图南却完全理解了,默默点头。


吊篮已经停用了,两人只能走尚未完工的楼梯下楼。


庄图南把空汽水瓶放在包里带下楼,他一路走,一路顺手把他能处理的建筑垃圾——几根钢筋或几块砖什么的——挪到安全处,以免意外绊倒人,李佳默默地搭手帮忙。


天还亮着,黄昏的光线格外温柔,江面吹来的风也不再那么燥热了,庄图南由衷道,“每次开完会儿,我只想着快点回设计院改图,从没想到下班这一幕这么震撼…….”


对面一栋高楼上突然“刷”地亮灯,庄图南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眼,“对面工地要加班了。”


话音未落,马路路灯同时亮了,从高处看下去,几条璀璨的光带蔓延到远方,庄图南心醉神迷,“以前只觉得浦东是个乱糟糟的大工地,没想到浦东的夜晚这么美。”


李佳也看向笔直宽阔的新马路,“道桥建设比高楼建设更赶,我有个同事规划浦东的道路建设,据他说修路有时施工到半夜两点,小半个浦东的道路工地上都是灯火通明的。”


庄图南道,“是,交通要赶在建筑前面,速度必须更快。我两位研究生室友参与了南浦大桥工程,我刚读研时,经常听他们说市政府开会研讨修建跨江大桥的可行性,一眨眼,南浦大桥都快竣工了,真快。”


庄图南回忆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那时候形容南浦大桥工程是赤膊上阵,他们的原话是,‘设计没有完全的标准,施工没有完整的规范,加工制造缺乏工艺’,这么大的工程就在‘三无’条件下破土动工了,就这么快要竣工了。”


砌墙民工庄图南颇有文青范,“农田变阡陌,黄土垒广厦。”


李佳绕开楼梯上的几块散落的小石块,“我那天经过南浦大桥,看到收费站都修好了,怎么桥还没修好,收费站已经修好了?”


庄图南自然而然地捡起李佳脚边的石块,把它们放到了空荡荡的楼板中间,以防绊倒上下楼梯的人,“市政府没钱,必须滚动开发,收了钱再修第二座黄浦江大桥。”


李佳情不自禁道,“我还记得大一时,全班到外滩参观,远远看到浦东都是破房子和农田,这一切实在太……太不可思议了。”


庄图南由衷感慨,“是,我们那时看的是外滩三号,谁看浦东啊,没想到几年后,浦东随便一个工地上扔块石头,一定能砸到同济画图狗。”


李佳先是笑,笑完还是感慨,“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


老同学间实在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和感触,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起对青春的记忆,李佳有感而发,“那时去平遥,我一度以为我会学习历史建筑相关的专业。”


庄图南道,“我们那一行人,出了两位学建筑保护的,王大志,你还记得王大志吧,他后来跟了罗教授进行上海历史建筑的保护修缮工作,前年留校,去年,他经罗教授引荐去美国进修了。”


庄图南笑笑,“其余的人基本都分到了各地的规划局,都是各地骨干。”


李佳怅然若失,“时间真快,去平遥都是五年多前,快六年了。”


……


边走边聊,还时不时地处理一些杂物,从九楼到一楼,两人走了半个小时。


华灯初上,街道上满是牛肉面、炒面、馄饨的香气,满满的人间烟火。


最后一学期不再上课,只有为期两个星期的实习和跟导师写毕业论文,林栋哲请假回了一次广州,参加了广州高校人才交流会,给自己、给庄筱婷都投交了数十份简历。


林栋哲原本是想让庄筱婷一起南下的,毕竟双向选择,单位或企业除了收简历,还可以当场和毕业生交谈,甚至进一步安排面试,但进出广州需要边防证,他当然有边防证,庄筱婷去系办公室问了,希望学校出证明办理边防证,被拒。


无奈之下,林栋哲只能独自一人去了广州。


宋莹经常说林栋哲在大事件上总有狗屎运,小时候遇上了庄超英一家,他以擦边球的分数上了苏州一中,高考前林武峰调动到了广州,他又以惊险分数一锤子进了交大,现在就业了,林栋哲再一次展示了他无与伦比的狗屎运。


宝洁公司正在广州策划成立一家新的合资企业——广州宝洁纸品有限公司,同时在北京、上海设立分公司。


宝洁门槛高,绝大多数岗位只招收大学或研究生毕业生。


林栋哲有户口,有学历,专业对口——尤其大三大四天天晚上和庄筱婷一起上自习,他专业课成绩非常好,是男生,便于下工厂,甚至会一点上海话,便于广州上海两地出差,各种条件综合起来,林栋哲在一众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五月底就签订了合约。


林栋哲帮庄筱婷投递的简历上留了林武峰的bb机号码,事后,林武峰断断续续收到了几家企业留下的电话号码或留言,庄筱婷想办法打长途和对方取得了联系,尽管出于户口、人事等原因,庄筱婷没得到任何肯定的承诺,但这几个电话也足够鼓舞了。


林栋哲和庄筱婷分别去系办公室打听庄筱婷进广州或深圳等经济特区工作的办法,毕业生南下是风潮,系干事很熟悉相关情况,告诉他们,一般来说,特区的外资公司或私营企业不在乎新员工是否有当地户口,但也不帮新员工办理相关的手续,毕业生需要先把户口迁回原籍,在原籍申请“边防证”,再想其他办法完成人事关系等一系列繁杂的手续。


庄筱婷也参加了交大的招聘会。


就业市场还是一片寒冰,苏州有两家公司对庄筱婷很感兴趣,负责人和庄筱婷面谈,但两家都有规定,签约后三年或五年内不能跳槽或辞职,否则要付巨额的违约金,庄筱婷思前想后,决定暂时先不找工作,等毕业后户口迁回苏州,办理好边防证后,再去广州找工作。


庄超英是党员,每星期都要参加学校的党政学习。


报纸杂志上唇枪舌剑地争论着“改革开放是姓‘社’还是姓‘资’”,庄超英越来越忧心仲仲,当他学习并讨论了《人民日报》上提出的“两个中心”——“全国人民面临两个重要任务,阶级斗争和全面建设。”,他下定了决心。


庄超英对黄玲宣布了他深思熟虑几个月后的结论,“我不反对筱婷和栋哲在一起,但他们必须一起回苏州,不能去广州。”


一如他当年带庄图南连夜坐火车去上海,一如他坚持让孩子们去爷爷奶奶家,庄超英再一次体现出他认定目标后强大的执行力,他在苏州教育界四处打听,想帮庄筱婷和林栋哲各找一份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庄超英在教育局多少有一定人脉,人托人、话传话,他辗转打听到苏州大学招专职辅导员,庄筱婷的户口、学历都符合标准,一通运作下,基本达成了口头协议。


六月的一个星期六,庄超英下午没课,他让黄玲也请了假——棉纺厂活儿不多,上班简直形同虚设,两人一起赶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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