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篇
林武峰很困惑,堂堂名牌大学生居然看不懂初中生的水平,他完全摸不清儿子林栋哲的水平。
数理化,说他水平差吧,附加难题做出来了,说他水平高吧,基础题他错了小半。
语文更可怕,林武峰检查他的作文,发现林栋哲是个人才——叙事文,林栋哲走题了,但叙述完整,完全把握了“六要素”;议论文,林栋哲论点错了,但论据清晰,语言精炼,逻辑严密。
林武峰看到同一篇作文的右上角上老师反复打分,一个分数划掉又给了一个分数,再划掉再重给,他完全理解老师的纠结,这他妈是什么文章啊?烂中有点好,好中有点烂。
看完三篇作文,林武峰觉得他还不如去读三遍《我的爸爸是高中老师》。
无论是抄袭,还是原创,林栋哲的作文看完后都想打人。
人才,林栋哲是个人才。
每次模拟考后,林武峰气得想打人,庄超英不生气,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庄图南和庄筱婷从小到大成绩好,别说庄桦林对他的教导抱有重望,庄超英原本也是信心满满、自以为能提高向鹏飞成绩的。
辅导外甥儿功课的经历让庄超英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一儿一女成绩好和他的教育方式关系不大,他有两个懂事优秀的孩子和他的教育方式毫无关系。
庄超英以前对林家的教育方式——溺爱+扫帚——是很不以为然的,他现在理解了,他完全理解了宋莹那句“孩子好不好,和教育方式无关,都是命。”
春光好,万物竞芬芳,一墙之隔的工程师和教导主任同时苦大仇深地怀疑人生。
我在墙之东,君在墙之西,夜夜与君共阅模拟卷。
庄筱婷成绩在年级前三十名以内,直升一中高中,庄超英一片丹心、满腔焦灼都给了向鹏飞。
对于向鹏飞的成绩,一中和中专都是不可能的,庄超英写了几封长信,和庄桦林反复讨论了向鹏飞初中毕业后的出路。
庄超英任教多年,对学生们的成绩和潜力看得都很准,他建议向鹏飞报职高或技校,稳妥,毕业后他再想法托关系给向鹏飞在苏州找份工作,林武峰也表态了,只要专业对口,他可以想法帮向鹏飞找临时工。
庄桦林无法接受职高或技校,反复表示她还是希望向鹏飞上高中,她的原话是,“我当年以为中专学历就够了,结果不够。如果我再等两年,努力考上大专或本科,没准现在就能调回苏州了,我实在不想孩子将来也吃没文凭的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庄超英无法再和妹妹理性讨论,他把信递给妻子,长叹一声。
黄玲看完信,把信递还给丈夫。
庄超英反复询问了几遍之后,黄玲才给出了意见,“我也赞成报技校,但是我不会向你妹妹提任何建议,不然将来要是鹏飞工作不好,你们一家人埋怨我,我担不起这责任。我建议你也别多说了,你只是舅舅,到底隔了一层。”
庄超英知道妻子说得有理,别说黄玲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舅妈,他做为亲舅舅,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替妹妹和外甥儿作主,他不再吱声了。
初夏天气闷热,黄玲晚饭特意做了开胃的凉菜和面条,向鹏飞看到面条就笑了,端起碗,模仿陈佩斯小品中吃面条的动作,挤眉弄眼地“嗦”面条。
庄超英下午才又收到庄桦林的信,信中再三声明她已经决定了让向鹏飞报高中,庄超英看到向鹏飞没心没肺的表现,心中气闷,草草吃完晚饭,出了门。
院子被改建后,空间太小,通风也不好,庄超英拿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
林栋哲又考砸了,确切地说,他漏做了卷子背面,错过了几道大题,以一己之力把全班平均分拉低了两分,林武峰在屋里循循善导,从科技的重要性讲到升学的残酷性,宋莹听不下去了,拉着脸,也坐在院门口生闷气。
庄超英和宋莹门神般一左一右坐在院门两边,一对伤心人,两张苦瓜脸。
吴建国和张阿妹正好散步回家,看到两人,也不急着回家,四人闲聊了起来。
黄玲忙完了家务,也端了小板凳坐到门口,参与邻里闲聊。
春风沉醉,月色皎洁,宋莹滔滔不绝地诉苦,“武峰正话反话说尽了,栋哲就是笑嘻嘻地不当回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就要发火打人了,武峰硬把我赶了出来,让我在外面消消气。”
宋莹道,“庄老师,我早和你说了,娃儿好不好,都是命。”
优秀教师兼无神论者庄超英背弃了他一贯的教育理念,“对,都是命,都是命。”
宋莹颇具小品演员的潜质,“那天车间评选劳动积极分子,我完全无所谓,这学期经常受栋哲成绩刺激,我的心态变得很成熟。”
宋莹口吐禅语,“有些娃是来给父母报恩的,有些娃是来让父母渡劫的。”
庄超英积极捧哏,“生活有高有低,孩子懂事有早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