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乔姝只记得,沈冬仪为了让她不要“背叛”她,将陈墨也叫进了房间里来。
她按着她,让陈墨给她拍下了好多照片。
照片的内容是羞耻的。
她会因为羞耻而永远受制于她。
就像那一年,那个深夜,他被陈德容抓住的时候,其实沈冬仪的房间就在她几步之遥。
明明她喊一喊,她就会出来。
但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捆住了她手脚。
她不敢喊,不敢被人看到。
被人看到是羞耻的。
羞耻的不是他,而是她。
这个世界好奇怪,明明错的是别人,但人们的目光却总喜欢聚焦在受害者身上。
——是不是她太不检点了啊?
——一定是她主动做了什么引人误会。
——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被人这样过,以后还有谁敢要她?
世界加诸在女孩子身上这样多的枷锁。
每一个点,都如同一记一记重锤,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不到五岁的陈墨不记得这些,但她会永远记得。
乔姝面无表情地站在“浴室”旁边,大脑因缺氧而发懵许久,她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同江知野讲完这些。
每讲完一个细节,对自己的厌恶就更多一分。
在心里计算着,在第几秒的时候,江知野会破口大骂,然后让她滚。
她低着头,颈项上面像被人套上了一个重重的铁环,压得她脊背都弯曲。
她的呼吸放得好轻好缓,心脏如同一尾坠入深海的浅水鱼。
水压过大。
很快她就要整个人都破碎掉了。
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反应,终于不安地抬头。
瞬间就撞入他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不知他究竟这样低着头看她多久了,他的眼皮压下来,眉骨也一起压了下来,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乔姝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害怕的,紧张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落的泪。
她咬住唇,转过脸,不想被他看到她的眼泪。
没有跟他说出口的是。
其实那次偶遇到他的那天,她是准备去死的。
这样讲或许显得太轻飘飘了,怎么可以有人将生死讲得这样随意。
但是她已经思考这件事很久了。
她的人生一团糟糕,她早就不堪重负了。
后来,为什么突然还是决定继续活下去了呢?
只是因为在看见江知野的时候,她突然,好想试一试正常的恋爱的感觉啊。
她可以拥有吗?
她配拥有吗?
她这一生,算起来,也算对得起每一个人了。
但唯一对不起的好像就是江知野。
她吸了吸鼻子,脸才转过去,就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忽地抬起了手。
熟悉的阴影落下来。
她闭上眼,还以为他终于要大发雷霆了。
欺骗别人的感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她摒住呼吸,做好了被他报复的准备。
未料,须臾后,一只温柔的大手,忽地落在她的后脑勺上。
男人嗓音沉而哑,带着几分混不吝的低笑。
“不想回应别人的喜欢,因为觉得自己不配,那怎么就敢来招惹我?”
他的手沿她后脑勺往下,一直按到她的后颈骨上,手指捏上她脖颈上的软肉,迫使她回过头来。
乔姝呼吸都被吊起来,转过脸,目光与他对视上。
男人眸光深深,低睨着她。
乔姝咬住唇,瓮声瓮气地跟他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问。
“我……我骗了你。”
“骗我什么了?”
“就。”乔姝重新抬起眼,“刚刚说的那些。”
“乔姝。”他定定注视着她,半晌,忽然叫她的名字。
“是你的错吗?”他问。
他压在她后脖颈上的手又用力了些,乔姝脖子都仰痛。
江知野冷觑着她,不知被她哪句话气到,眉眼间戾气渐起,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他垂下眼睫,良久,忽而抬起压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
乔姝颈椎陡然放松,长长舒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他的手掌很快又落了下来,然后重重地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乔姝疼得眼眶都泛红。
江知野站直身体,一边的肩膀往下搭了下,漫不经心握住乔姝垂在身侧的手。
温热的大掌将她一只小小的手包裹进掌心。
他牵着她往屋里走。
嘴里念念有词:“还好意思说要跟我分手。”
“就你这智商——”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里掩饰不住地嫌弃:“明明是别人的错,硬往自己身上揽,放你出去还不被人骗得团团转?”
“对了。”他不知想到什么,脚步突然一顿。
乔姝没提防,鼻子磕到了他的后背上。
江知野看着她,语声一噎,神情看起来更嫌弃了。
乔姝:“……”
江知野沉默片刻:“……我就是想说,你以后得对我好点,当牛做马伺候我,听到没有?”
乔姝茫然眨眼:“为什么?”
江知野哼笑:“你以为我刚刚出去是干什么去了?”
“不是去买打火机?”
“我说你笨你还上瘾了是吧?”他无语道,“买打火机衣服能破?你再看看我的手,红了。”
“哦。”乔姝脑袋正懵,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愣愣地抬起他握着她手的那只手。
确实红了。
还有点肿。
她的喉咙哽了哽,猜到了什么:“你刚刚……去打他了?”
“嗯哼。”江知野语气听起来欠欠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他就感觉很不顺眼,我果然没看错。”
顿了顿,又问她:“学会了?”
“什么……?”
江知野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被人欺负了,就还回去,而不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不要去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有错,别人才来伤害你,有的人做坏事就是没有理由的。”
“比如,”他说,“我刚刚去打他,就只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
“算了。”江知野不耐烦地拉着她继续往屋里走,“说了你也学不会,下次我还帮你打就是了。”
乔姝就没见过把打人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
她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话。
停了须臾,江知野忽然问:“乔姝,以后我帮你拍照吧?”
“欸?”乔姝呼吸一滞。
江知野瞥开眼,似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
“虽然吧,我是觉得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有点蠢,但是我们乔乔这么好看——”他的声音顿了顿,耳尖莫名有点红。
他说:“你之前不是还想去参加比赛做歌星吗?做歌星怎么能不拍照?”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帮你拍一下,提前练习练习了。”他摊摊手,好像真的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屋里空气微暖。
乔姝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热。
“好,好呀。”她说,“那我试试。”
“试个屁?你还很为难是吧?”他转过身,朝她走来两步,“你去……打听打听,爷给谁做过这种事?”
他一副“得到我的恩宠,你就感恩戴德吧”的表情。
乔姝莫名觉得今晚的江知野有点不一样。
她抬起头,在明亮的灯光下,弯了弯眼睛,终于朝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
“好哦,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这还差不多。”江知野扬扬眉,手指曲起,似乎想要去弹她额头。
手伸到半空中,他姿势忽地一转,再次落到她后脑勺上。
熟悉的冷衫香味袭来。
这次,他力道很轻,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乳的气味,似乎将周遭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了她的生命之外。
乔姝闭上眼,眼眶忍不住又湿润起来。
头顶男人的声音沉而软。
“谁说你不配的?”他轻哼,“我们乔乔,这不是已经得到全世界最好的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缓一缓我的情绪,再来写今天的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写到这个情节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我这本书的文案里其实有写,这本书会非常放飞自我,因为我以为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来看,但是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好像反馈还可以,每天看到你们的留言,我都觉得好开心,受宠若惊的感觉。
然后我就忍不住想,那我要不要调整一下,改掉这样的设定,改为更安全的,更能够被大众接受的内容。
同时,也很怕自己驾驭不了这样的内容,怕写得不好,是对这个人群的冒犯。
(中间有提取一些自己的回忆)
我其实犹豫了很久。
但最终我还是决定按照我最初想法去写了,因为这才是我想要讲的故事。这才是这个故事的“救赎”。
谢谢每一个追文的宝贝,今天这章发30个红包~前30个2分评论可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