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话音落下,眼前男人倏地站起,她的手指来不及收回,扯下他胸前那枚纽扣。
小西在旁边发出一声低呼,乔姝抿起唇,下意识伸手想要撤掉蒙在自己眼前的黑布,却听男人淡声道:“开始吧。”
那场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半个小时,一组照片就完成。
拍摄结束后,摄影师退场,乔姝在景里呆坐很久,才想到要将眼上丝巾扯下来。
小西在一旁欲言又止:“乔乔姐……”
乔姝转过脸,淡声打断她:“路师然已经走了吗?”
小西愣了愣,顺她话头接道:“刚刚出去了……”
他们这场拍摄,是直接在《女士法则》的摄影棚里进行的,时尚刊物的大本营,也处处流淌着纸醉金迷的奢贵气息。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花木调的调香味。
乔姝换好衣服,alice等人也从外面进来了。
在进来之前,alice已经简单看过照片,脸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绝了我跟你说,等这期杂志出来,话题肯定爆炸!不得不说,我老——”
她话到中途忽然转弯:“路师然老师果然很知道怎么能把你的优势发挥到最好!”
拍摄结束时,已快到晌午,日影当空,屋里被照得一片赤澄明亮。
乔姝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下手中那枚纽扣,金属材质在她掌心里压出一道刻痕,似是未听出alice话里的兴奋,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第一次没有在拍摄结束后立马去看成片。
因为之前g牌的故意刁难,这场拍摄,不管是《女士法则》的staff,还是乔姝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跟着她忙前忙后折腾了近一个月。
为了表示感谢,晚上,乔姝在嘉御庭订了一个包间,邀请大家一起去吃饭。
嘉御庭是容城的老牌餐厅,店开在汀嘉湖旁边,从外面看,是一座三层的木质小楼,门庭很窄,细细小小一道拱门。
进去以后,却曲径通幽,又是另一方天地。
除了《女士法则》的工作人员以外,乔姝原本还邀请了路师然,结果他说自己已经与他人有约,只好将与乔姝的饭局推到下次。
乔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她平日里虽然性子淡,但脾气却是极好的,与《女士法则》合作的过程里,虽然中途有过意外,但大家相处得还算愉快。
况且,时尚杂志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大家年龄相仿,三两句话讲下来,就芥蒂全无,在一起将圈内各种八卦调侃了个遍。
乔姝坐在包间里听了会儿,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乔姝低头一看,是阮廷颐。
阮廷颐与她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这位大少爷独自在西五区生活,大概实在无聊得紧,因此,一有空就给她打电话。
乔姝正好无聊,就以此为借口,接通电话,光明正大地跑出去躲闲。
从用餐的地方往外走,能一直走到汀嘉湖的湖边。
中间一片区域,店主种植了各色各样的灌木与花草,葳蕤灯光藏在花木中,别有一番清雅幽静的气质。
夜晚的湖边空气微凉,她从门厅里走出来,服务员贴心地为她递来一条丝质的披肩,她颔首接过,披在肩上。
阮廷颐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又在讲他的葡萄酒。
他最近花高薪从法国挖来了一位非常著名的酿酒师,据他所言,这次他一定要研制出一款市面上完全没有的葡萄酒口味。
“barbera偏酸,dolcetto的话,不知是唔是我错觉,总感觉有几分杏仁的苦味。”
他一讲起葡萄酒,就停不下来,末了又问乔姝:“这两个,你更喜欢哪一个?或者它们放在一起调和——”
“苦杏仁挺好。”
乔姝靠在门廊边一盏壁灯下,笑着打断他:“苦杏仁一听就特别有文化,马尔克斯在文章里写过:苦杏仁的气味总让他想起恋爱受阻时的命运。”
阮廷颐这人没正经,乔姝不知是不是被他带坏,跟他在一起时,竟比他还要没正经。
阮廷颐那边静默片刻,纠结道:“我也觉得苦杏仁挺好,你这样一说格调立时就上来,但是,马尔克斯是谁?”
“……”
乔姝抬手捏捏额头,觉得这位大少爷彻底没救。
“马尔克斯是——”
她话讲到一半,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微熟笑声。
她循声望过去。
湖畔的人几乎与她同步转过头。
晚上九点钟的汀嘉湖边,游人渐渐稀疏。
晚风吹吹得花丛簌簌,葳蕤灯光下,男人身子半掩映在疏密有致的花丛后面,一身软白衣衫被混昧灯火映照,凛冽却风流。
他对面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他眉梢扬起来,从眼底流淌出笑意。
四目相接。
连湖风好似都在为他们的重逢做铺垫,乔姝身上披肩被风撩起,水汽与凉意一起袭过来。
她匆促移开视线,下意识伸手去按。
听筒里仍有阮廷颐好奇的对话:“马尔克斯……然后呢?”
乔姝张了张嘴,再抬眸,就看到从花丛后面又露出一个人影来。
白纱裙,微卷的长发上绑了一枚同色系的蕾丝蝴蝶结。
刚刚她深感熟悉的笑声,就是从她那里发出来的。
纵然这人与前几日她去公司培训时装扮大为不同,但乔姝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小西曾在她耳边说:“我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那个叫田甜的新人,其实有几分像十九岁的你。”
十九岁的乔姝啊。
十九岁的乔姝已经离她好远了。
但这世界这样大,总能找到十九岁风华正茂的人。
夜里的汀嘉湖越来越寂静。
大脑短暂的那几秒钟的空白里,乔姝似乎听到了前厅里传来的昆曲声。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苏城盛行昆曲,政/府在这方面也多有扶持,城里面大大小小的昆曲馆,比比皆是。
但这些人阳奉阴违,说是昆曲馆,但其实真正能撑得起场子唱的人并不多。
因此,这些场馆的老板常常在剧场里搞一些别的活动。
乔姝当年在ktv的工作黄了之后,后来又找了一份剧场的工作。
她半点才艺也没有,在剧场里做不了演员,就只好做候场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