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有疑问,有许多为什么,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走出去这里,要去哪里,甚至会疑惑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老师望着王小栗清澈的眼睛,她说:“这些问题等你长大了,自然而然都会有答案。如果等那个时候你还依然没有答案,你就来找我吧。”
老师伸手翻开桌面上她送给王小栗的那本《世界风貌》,她翻到底明际洲那一段,找到罗恩屋的介绍,她把罗恩屋古堡的介绍剪了下来,递给了王小栗。
她说:“我这次支教结束后,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去罗恩屋大学念研究生了,这是我很久以来的心愿。”
“我怎么,没有,心愿。”
王小栗接过来那张古堡图纸,低下来头。
“你现在有了。”老师说:“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站在这里,我想你的许多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
那天以后,王小栗就开始认真书写起了考卷。
支教老师如她所说的一般,在那天最后一堂课结束之后就离开了,她在王小栗的记忆里逐渐模糊,变得记不清长相。
好在她留给王小栗的那张图纸始终没有褪色。
豆芽菜似的小孩一路成长,那些昏暗的灯光,破旧的书桌,自窗口能望见的几亩麦田,金黄又青绿好几年。
时光飞逝,那一切如同剪影,自少年明亮清澈的眼眸前飞驰而过。
而如见,焦黄的土地也见过,万里高空中的破碎云朵也见过。
王小栗,你找到答案了吗?
王小栗呆站在罗恩屋机场的出场口二百米远的地方,他脸上一阵空茫。
手机被他捡起来后,他搜索的罗恩屋城堡位置距离他二十公里。
他需要转乘三站地铁,导航软件预计他在上午八点三十可以到达。
那么,王小栗站在罗恩屋古堡的门口,就会得到自己的答案吗。
可是王小栗现在往前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距离“被林之绪憎恨一辈子”“永远不再见到林之绪”都更近了一步。
王小栗没能走出去十步。
导航出声的那一刻,王小栗往东南方向望了一眼,那是罗恩屋古堡的方向,他突然出声说道:“对不起,罗恩屋古堡,下一次再来看你。”
这声轻声道歉之后,王小栗拉着行李箱,毅然决然地转了身。
王小栗手中的导航软件不断发出提醒“您已偏离导航路线……”
在距离罗恩屋古堡二十公里以外的地方,王小栗好像已经见到。
即使王小栗即刻返回s市,他也是隔日才能抵达。
王小栗不知道林淮诚的抢救结果如何,也不知道他在哪一家医院抢救。
给林之绪发的信息对方都未回复,电话也不接听。
王小栗别无它法,只能选择给杨景发消息。
杨景在王小栗发过去消息之后,对话框上方显示出来“输入中”的状态,断断续续,持续了得有三分钟。
结果这么一顿输出,最后只发过来“康明医院,八楼”这七个字。
王小栗拉着行李箱,从机场一路打车,飞奔至明康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他的行李箱因为他短时间内粗暴地使用和颠簸,终于在他从八楼的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
林之绪从病房出来,看到王小栗拉着一只轮子行李箱,从病房走廊的尽头一路走过来,还以为自己太久不眠,出现了幻觉。
直到人走近了,王小栗站在他面前。
医院里消毒水味很浓,八楼病房区走廊路过的人很少,走过的护工都是行色匆匆。
一股让人窒息的压抑感在医院赤白的灯光下弥漫开来,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明明没几天的时间,林之绪整个人的状态变化很大,要仔细说起来,要比王小栗走时还要糟糕数倍,他额前的碎发凌乱着,眉眼间的神色看不真切,脸色是极度憔悴过后的发白发青。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又漫长的仿佛是过去了几个世纪,林之绪才终于先开口。
他语气放的极轻,却遮掩不住声音哑涩:“王小栗,你同情我?”
他没有问王小栗为什么没回来,反而问出这样一句话。
好像王小栗并没有别的理由这个时候,弃大好前程于不顾,风尘仆仆赶回来。
王小栗脑子转动得很迟缓,毕竟他生命中需要安慰别的人的时刻太少了,他词语匮乏,在这个时候,磕磕绊绊地说道:“如果你觉得很难过,可以抱抱,我。”他说到这里,开始发现了他再一次出现了语序上的错误,于是很快纠正说:“说错了,是,我可以,抱抱,你。”
王小栗终于走上前一步,主动拥抱了林之绪。
林之绪身子僵硬,王小栗像是拥抱了一座冰冷的石雕,感受不到半点儿人气,感到的只有冰冷和压抑。
但是时间过去,林之绪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把脸埋在了王小栗的瘦小温暖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王小栗耳旁响起。
他说:“王小栗,你同情我吧。”
这句话第一次从林之绪嘴里说出来是疑问句,第二次说出来是陈述句。
少年挺直的脊背弯下来,曾经那股骄傲嚣张的劲头消散了个彻底,连那句话的语气里都带着股认命般的颓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