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道侍?”
桃鸢从房间走出来。
那女官径自吓傻了:“大、大人。”
崔莹和宋拂月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糟糕,怎么就这么巧?她们瞥了一眼大嗓门的同袍,气氛很是紧张。
像拉紧了的弓弦,不是沉默,就是爆发。
“哦。”
桃鸢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就去罢。”
她拐回房继续翻阅卷宗。
鸦雀无声的镇偱司一下子波涛暗涌,来传讯的女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说什么来着?”
“那就去罢。”
有人重复道。
也有人纠正:“还哦了一声。”
“……”
宋拂月咬咬后槽牙:这怎么就去罢?那是大人的亲娘啊!
崔莹比她想得深,想得远,她早就从阿爹那听过一些传闻,比如阿爹夸姑母是大周奇女子,每每如此赞誉,后面必跟一句“可惜”。
可惜,生在了世家。
如同被残忍剪掉羽翼的鹰。
没有了翅膀,那还是鹰吗?
不是了,是被囚在金丝笼的雀。
任凭世家将这鸟笼打造地多华美,笼子始终是笼子,更华美,也更残酷。
她想:表姐真不愧是姑母的亲女儿,得知亲娘头也不回去修道,一没哭,二没闹。
这对母女,她们才是一路人。
要让崔莹用一个字来形容——狠。
太狠了。
同来竞选的凡俗绞尽脑汁答那试卷上的一千问,脑子里不断冒出“太难了”的苦恼,却有人从座位站起。
站起的是崔玥。
昔日名动大周的当世第一才女。
崔玥才华没有人敢说不好,才气之高,是凌然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威风霸道,退回多少年,文坛只要有她在,不论男人、女人,都只有仰望的份。
她就是横在天才和凡庸中间的一道大山,山立在那,默然无声,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只是嫁人后崔夫人崭露头角的次数不多,每次出来,都得惊吓一下这世道。
这次,她又出来了。
道题一千问,旁人两个时辰都做不完的量,她只用了半个时辰,下笔如有神助。
非人哉!
不周山乃大周君民的崇真信仰,而能成为山主身边的道侍,是多少求道之人梦寐以求的事。
有人为此感到不满,认为崔夫人欺负人,一个已婚之妇跑来如此庄重的地方做甚?后院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
想归想,谁又敢真的说出来呢?
不说如今陛下信重皇后,仰仗陆家,只一个陆少夫人——镇偱司统领,对着桃鸢那些人都不敢放肆,遑论来人是镇偱司统领的亲生母亲?
“交卷。”
崔玥将试卷送到考官手上,考官是不周山的十一长老,胡子好长,半眯着的眸子慢慢睁开,提笔当场批卷。
道侍,顾名思义是服侍人的,照顾长老、护法、山主的日常起居,兼聆听教诲,学习道法,除了本山头的道长,外来的人想进山修道,瞻仰山主尊面,首先就要从此做起。
道侍之上是正儿八经的道徒,道徒之上又有长老和护法职位,属于不同阶层。
崔玥耐心等着,仰头看蓝天白云,看飞鸟路过。
十一长老听过‘崔夫人’的大名,便是如此,还是抱着“半个时辰能答出什么狗屁”的念头批卷。
考场设立在宏图塔三十里外的竹林,风吹竹叶动,十一长老蓦的精神抖擞,批改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好!”
他大喝一声。
正在愁眉苦脸答题的考生们吓了一跳,甚而有人写错字,低声抱怨。
十一长老看着眼前美貌的妇人,笑容真挚:“心意已决?”
崔玥点头。
“那等着罢。”
答题时间没到,所有人的最终成绩未出,他不好提前录取,袖手坐在那。
“时间到——”
一片人捂着脑袋怨声载道。
千人之中择前十,可为道侍,又以成绩作为划分,派分给对应的护法、长老,教导道侍入门,以身作则,也是对不周山高层的考验。
所谓教学相长,便是如此。
至于崔玥,她以满分的优异成绩成为道贞身边的第三位道侍。
“山主,人带来了。”
宏图塔,一扇门开启,崔玥坦然迈进去。
道贞含笑坐在窗前,一身道袍雪白,天光照在她身,明耀了她的眼,一夜顿悟,好似有一些陈旧的东西从她心尖脱落,她从恨意中重生,从愧疚中苏醒,又看清了自己的可怜。
今日之道贞,已非昨日之道贞。
圣洁的气息在她身畔笼罩,她明净得过分,仿佛凡人看一眼,眼睛都要被刺痛。
好在今日之崔玥,也非昨日之崔玥。
爱也好,恨也罢,无非是还念着这人。前尘是与非,又有谁做的全对?
她想的,是陪在她身边。
不是远远看着,是每日相随。
崔玥敛袖俯身:“见过山主。”
互相亏欠,互相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