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心甘情愿地来到她身边。
褪华服,去美饰,着旧衣。
世上不再有崔玥,多了一个笨手笨脚的道倾。
道是道贞的道,倾,是倾慕的倾。
她坦坦荡荡地献上自己。
两人心存温柔,却不再提情爱。
费尽千辛万苦在山主身侧扎稳脚跟的两名道侍,欲哭无泪,只好收拾铺盖进内门,做不周山第一百零一位、第一百零二位护法。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哪怕是亲母女,也有分开的一天。
桃鸢不是没断奶的婴孩,她只要知道崔玥过得好,知道她心想事成,她在这,或者在那,她都是踏实的,愉悦的。
她的心境陆漾自愧弗如,又想做点什么,只好偷偷承包不周山五十年之内的所有花销供给。
美曰其名,虔诚信徒的一点心意。
但她心底还是怜惜桃鸢,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休沐日,桃鸢摸摸宝贝凤凰蛋的脸,清冷的眸色温柔些许,漾着浅淡的水波:“我出去一趟,过会再回。”
陆少主抱着孩子一脸郁闷,脸被揉来搓去她也不恼:“好了好了,我管不了你了,想去你就去罢,省得夜里那什么也走神。”
她最开心快活的时候,她家甜果果竟还在想旁的,她觉得自己可怜,又在纠结桃鸢不够爱她,叹了口气,精神振作:“回来我要罚你!”
凶巴巴的样子乖到桃鸢心坎去,她亲她唇,再亲亲睡熟的女儿,换好新衣出门。
陆漾目送她离开的背影,没好说再过小半月她就要带着商队出海,出海一事一再耽搁,已经耽搁不起了,她揉揉脸蛋,将女儿交给在廊下绣花的苏女医,足尖一转,也跟着出门。
却不是跟着桃鸢,而是转身去了陆氏庄园。
她记得庄园新收了一些有意思的物什,用来做闺房调。情之物再恰当不过。
“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一路行来,护卫们垂首低眉,陆漾穿过一道道垂花门,衣带当风,很有少年意气的艳丽风流。
一扇门被推开,甫一踏入,好似入了桃源宝地,神仙妙境。
此乃陆漾专程命人打造的琉璃镜屋。
守在一侧的婆子眼看少主用钥匙打开金柜,表情不变,是见过世面的。
陆家不仅有世代相随的女医,还有一些偏门的教养之法。
譬如这位身穿锦衣,言行恭谨的婆子,最擅长房中道,陆尽欢在欢爱一道,半身功力是她教出来的。
长约两寸半的圆润玉物绘着精致花纹,玉身通透温润,陆漾瞧了眼:“这是?”
婆子眉眼不动,轻声和她解惑。
果然和猜想的一般无二。
陆漾婚前在这事上纯白如纸没少遭桃鸢取笑,如今成婚有女,家族积累的这些东西足以涉猎,老夫人也不再管束她学坏。
在这镜屋挑挑拣拣,拿起放下,五花八方的妙物陈列眼前,她笑了笑:“有意思。”
就是不知这些东西用在姐姐身上,她会不会哭。
肯定会罢。
她一边不忍,一边又起了征服感。
想象桃鸢露出最脆弱的内里,依赖她,拥抱她的画面,她心一热:“不会伤着罢?”
婆子露出笑来:“不会,只会尽兴。”
“这东西怎么用?”她拿起另一物。
……
桃鸢和道贞国师在山间凉亭饮茶。
风是冷的,四围的凉意被封锁,只余下温存。
她喝茶,道贞沏茶,三盏茶喝尽,桃鸢说了来此的第一句话:“你没说对不起我,我挺开心的。”
“我以为,你看到那些会怨我。”
“你想要我怨你。”她仰起头:“我偏要宽容,偏要大度。”
这性子像傲气的崔玥,也像年少被逼到死胡同的景幼。
看见她,道贞过去的那些年一瞬鲜活流动起来:“孩子。”
骨肉血缘,桃鸢的心冷不防被触动,激起数不清的酸酸麻麻,她声色和缓,不再像一把凌厉不出鞘的剑,真正敛去锋芒:“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她有她的道,道即是路,或许会遇见,或许会分开,你们要离开了,对吗?”
“对。”
“还会回来吗?”
“会。”
她深吸一口气,眼圈微红:“那就走罢。我已经有家了。”
道贞目光深邃,含着不舍。
“我……”
她念出一个音节。
桃鸢歪头看她。
“鸢儿,我能抱抱你吗?”
“不能。你有什么资格抱我?”
道贞沉默。
而后香气萦绕,桃鸢抱住她发凉的身子:“但我有资格抱你,是不是呀,国师?”
她向来聪明,向来爱反其道而行,尖锐,也迂回,锋芒,也懂得敛锋芒。
这是一个极好的孩子。
为人母亲,自惭形秽。
这怀抱一触即分,桃鸢退开步子,好似了却一桩心事:“你知道,阿娘为何给我起名甜果果么?因为她心里苦,希望我尝着甜。她能心无旁骛地养大我,给我爱,你能与她重新开始,她都能原谅你,你都能接受她,我有何做不到的?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比你们当年都强,所以我不阻碍你们的路,也不像小女儿没有娘活不了一样。你曾三次寻我,我也感受过你怀抱的温度,已经够了。”
像是想到好笑好玩的事,她朝道贞挥挥手:“我要回家了,阿漾还等着罚我,我们亲亲密密,你和她能做到吗?”
她说了一句玩笑话,顾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