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祺安端着药回到房间,这会儿凌子夜倒是接过来就喝了,任祺安却又希望他能跟自己耍耍赖。
一直以来凌子夜在其他人面前都毫不示弱,坚韧又要强,痛也不喊累也不说,只有在任祺安面前才会显露出渴望能被怜爱的那一面,可心思粗的任祺安有时候却没有能够好好体会。
但凌子夜也从未跟他计较过。
任祺安接过他喝完的碗放到一旁,揽过他肩膀顺顺他头发:“什么时候身体才能好一点…”
的确,自由对他们而言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但看着凌子夜义无反顾为大家、为自己争取到自由,自己的生命力却也被消耗殆尽,任祺安还是会感到难过。
但他又慢慢、慢慢觉得,这就是凌子夜,肆意盛绽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自己还能不能等来第二年的春,但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盛放时发的香。
“我很好…”凌子夜有些犯困,但还是撑着。
“困了就睡吧。”任祺安说。
“我想你…”他微扬起眼睫,眼里凝着微颤的水光,“总觉得睡着了就见不到你……”
但他的困意又压不住,只有任祺安圈着他的时候才能提起几分精神。
“怎么会?你醒来就可以见到我。”任祺安说,“我一直陪着你。”
凌子夜没说话,只是浅浅笑着,手臂缠住他后背,像攀附他的枝。
任祺安零零碎碎吻过他锁骨、眼尾和耳际,看着时间跳到了零点,才跟他说:“生日快乐,宝贝。”
凌子夜手指陷入他发间,嘴唇抵上他额头,仿佛天使的赐吻。
任祺安又吻回他,抱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尾巴在他冰凉的手臂上绕了好几圈,试图热暖他,看他眼睛都快撑不开了,便轻声开口:“睡吧。”
他没应声,轻轻攥着任祺安的衣角阖了眼,在银色的月光下入睡得很安静。
平日里都要日上三竿才起的鬼冢成员都起了个大早,为凌子夜的生日瞎忙活,而乔斯钦和潘纵月也在早上十点就带着大包小包赶到了鬼冢。
任祺安怕凌子夜醒来找不到自己,没有出去迎,在房间守着凌子夜一觉睡到十一点。
任祺安替他穿好衣服,陪他一起出去,来到大厅见到乔斯钦,他原本有些虚浮的脚步立时轻快起来。
“生日快乐。”乔斯钦说。
乔斯钦身畔的雪女也躬身:“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凌子夜笑,目光掠过乔斯钦旁边桌子上包装精致的盒子袋子,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
时至今日乔斯钦还是热衷于暗暗给任祺安示威。任祺安送凌子夜一枚戒指,他转头就要带来数件价值连城的珠宝;任祺安为凌子夜定制一条发带,隔几天他就可以拿十条南江织造百年老店手工制作的发带来压任祺安。
不过任祺安来得两手空空,想来无意和他较劲。
“虽说我们家也不缺什么,”乔斯钦淡淡开口,“但不会有人连生日礼物都没带吧。”
任祺安没说话,只是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今天蒙萨的天乌压压的,那田山上更是迷雾萦绕,缥缈虚幻像个梦境,与任祺安第一次来到鬼冢那天的景象别无二致。
陆子朗牵着任祺安昨天带来的那个孩子走出来,凌子夜看着他跑到任祺安身边,微微睁大了眼睛。
任祺安摸摸他脑袋,俯身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看向凌子夜,橙红色的短发仿佛炽烈的火焰。
“祝您生日快乐!”他说。
凌子夜俯身,抬手抚上他发顶,眼睛有些湿润,但唇角仍然挂着笑:“谢谢你。”
他咯咯笑,弯弯的金红色眼眸像太阳的碎片,为那田山还带着寒气的早春添出暖意。
凌子夜站起身,男孩却突然看向他身后,喊道:“弈心哥哥!!”
凌子夜回头,简弈心抱着手臂满脸无奈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
“谁让你带他们来了?”任祺安皱起脸。
“听说我要来看会长夫人,他们竟然躲在机甲上,刚刚快到了才摸出来,也来不及送回去了。”简弈心扶额,“讨厌小孩子。”
但见到凌子夜,他们反倒不吵闹了,只是围在一起用自以为很轻的音量说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好美呀…”
凌子夜笑,抱起一个头发和皮肤都纸白、约莫五六岁的男孩,他白色睫毛下的瞳仁也是很浅的灰白色,整个人看上去一片空白。
男孩不说话,小小的手摸上凌子夜的脸颊,片刻,男孩的头发慢慢变长,染出浅浅的樱花粉,眼睛也逐渐加深成了朦胧的雾紫色,鼻梁拔高了,嘴唇也晕出血色,眼尾长出一颗泪痣。
不过分秒,他变成了六岁的凌子夜的模样。
“你真美,变成你的样子,是不是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他说。
在场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凌子夜也睁大了眼睛,任祺安开口解释道:“他是真正的‘空白体’,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折射任何人的基因,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凌子夜停顿了一下,没回答男孩的问题,只是又听任祺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关于这几个孩子的事情。
任祺安老是把“讨厌小孩子”挂在嘴上,说起他们时却有说不完的话,对他们每一个都了解得透彻。
“其他孩子就算了,拿他真是没办法,老是变成别人的样子胡作非——”任祺安话说到一半,目光对上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笑的凌子夜,“怎么了?”
“老实说——”凌子夜歪了歪脑袋,“联合军团有大把的钱,想要找人、找地方安置这些实验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最后还是托付给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任祺安愣了愣:“为什么?”
凌子夜耸耸肩,不回答他,转头去拆礼物去了。
任祺安总说凌子夜心系的人太多,想要拯救的人太多,可有些时候凌子夜也会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任祺安的心也很大,装着很多很多人,肩膀上也总是扛着重担,承许多原本不是一定要归给他的责任。
其实任祺安做的事情鲜少是为他自己,唯独有那么一次,他想要自私地放下所有心系的人、卸下所有的包袱,带凌子夜逃跑。
好在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在自己和其他所有人之间做出取舍了。凌子夜庆幸地想。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任祺安掏出来看了眼,随即拉起凌子夜:“走吧。”
“去哪儿?”
任祺安没说话,凌子夜也只是被他牵着走,通过一条蜿蜒的长廊,到了空旷的前院,任祺安才停下脚步。
“做什么?”凌子夜问。
“你知道,虽然联合军团把那些孩子交给我,但单有我和简弈心,也实在有些焦头烂额。”任祺安说。
“知道了。”凌子夜明白他的意思,“我跟你过去之后,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