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的暑期末尾,奶奶出院,夏灼一家人也该回东江了。
她前一天跟他约好在医院外汤包店门口见面,约定的那天细雨绵绵,路边雨水渐起来湿了裙角,她等得着急,熟门熟路上楼去找。
住院部,那间她老是偷看的病房门此时开着,里面陈设一如往常,只不过,他不在了。
床上是医院整齐的被褥,桌子上干干净净,原来堆在上面的游戏机和零食也全都不见了。
小川走了。
她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重新回到医院门口等,那天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黑都没等到。
此时少年漆色的眼睛看着她,语气认真,“当时刚出院,说要静养恢复,家里看着不让我走。”
他默了一瞬,又说,“抱歉,我失约了。”
午后的阳光从旁边窗户投进来,落在他蓬松的头发上,他偏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人,用个不贴切的比喻,像个认错的小朋友。
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久,她也早就忘得差不多,夏灼听他一句抱歉,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没在意。”
她是真的没在意。
那点小事,不至于这么久还记他仇。
陆风禾动了动身,从台阶上站起来,二人之间瞬间就拉出一个身高差,他声音沉沉的,似是在跟她讨说法,“那为什么老躲着我,今天早上我看到你了。”
她,她躲了吗?
夏灼眼睛跟他对视,一时也说不出话,脑子里想到今天陆风禾和四中校花高慧站在一起的画面,如果她这个叫“躲”的话,那确实算。
她挺认真地开口,“我听别人说,早上站你旁边的是你女神,就没过去打扰。”
她说得委婉,担心戳到陆同学那颗被“爱”伤透的心。
语罢,陆风禾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夏灼以为这话说的让人不高兴了,毕竟爱而不得,深受其苦。
他似是想了片刻,又忽然笑了下说,“你说高慧?”
楼下忽然有人在喊,“陆大爷是谁啊?陆大爷?尾号1609?美的电冰箱,刚给我打电话那个?”
送冰箱的师傅到下面没看到人,扯着嗓子喊。
陆风禾站在楼道里,有点尴尬地朝下面应了声,“来了。”
网上下单买的,忘了改名字,收件人,陆大爷。
他看着挺忙的,夏灼也和他就此别过,她回屋子里先休息会儿,窝在沙发上吃零食,听着外面走廊不停地有人在走动。
夹杂着“一二起”,“不行不行,歇会儿”,“竖过来才能进去”等一系列磕磕碰碰的搬东西声。
这种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还偶尔能听见那个熟悉又疲懒的声音说,“306,顶头那家,谢谢师傅。”
他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下午六点多,冬天的小城黑的早,这会儿左右住户已经接连亮起了灯,像一格格的方形亮片,微弱,又渺小的点缀在这个筒子楼里。
夏灼下楼买了份晚饭打包,进门前想到什么,还特意往前瞄了一眼,306的窗户是亮着的。
视线都没来得及收回,下一秒,那扇门就开了。
夏灼看见他,本能想走,但为了避免让某人说“躲着他”这个嫌疑,她迈出去那一步又挪了回来,藏了一下午的话这才有机会问,“你搬过来住了吗?”
他随手关上门,都懒得上锁,迈开长腿往这边儿走,边走边说,“之前我就住这儿,东西不全,新添了几样。”
夏灼:“那你这是要去……”
“买份晚饭。”
陆风禾视线自然落在她手里提着的打包盒上,瞧了眼又移开,“等我,我先走了。”
“哎……”
夏灼站在门口,看着陆风禾已经走出两步的背影,等他什么啊?
这人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她没听懂,但也没提着饭站门口傻等,看着人走了,便自行进屋把打包盒放在茶几上,拆了双筷子开始吃。
屋里没有电视,安安静静,没一点声音。
没到十分钟又听见有人在外面走动,脚步声慵懒散漫,由远及近,路过她门前时还正跟人讲着电话。
“没可能。”
少年声音懒洋洋的,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随便他们怎么想吧,我什么事儿都能哄着她,唯独这件事儿不想哄,谁替我想想啊。”
脚步声倏然停下,还伴随着两声压低的咳嗽声,“我吃饭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