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灼点了通过,想着他知道她名字,就自动跳过了报姓名这一步骤,直接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晚上,夏灼在书桌前写卷子,手机先后响了几声,她也没第一时间去看,等写完手头这道题才拿起来瞧了眼。
是夏建军。
老爸:【下。】
老爸:【下来接我。】
隔了不到两分钟,他已经不耐烦了。
老爸:【滚下来接我。】
夏灼握手机的动作一紧,他明显是又喝多了。
她起身拿了件厚外套出门,在单元门口的绿化带旁看见了夏建军。
他衣服朝两边敞着,大爷似的坐在地上,手一抬,“过来扶我。”
夏灼忍着他浑身酒气和呕吐物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过去扶他,夏灼一个女生,地上是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只把他扶起来都废了好大的功夫。
夏灼将将站稳,一步一顿扶他走进单元楼,像是人倒霉就事事不顺,刚刚下楼时还正常运作的电梯,在这个时候停电了。
夏建军看了眼没反应的电梯,一边晃晃悠悠往楼梯口走,一边不干不净地骂脏话。
应该是整个小区都停电了,楼道里也黑漆漆的。
夏灼腾出手去拿手机,照明功能刚点亮,就被夏建军发疯似的伸手碰掉了。
夏灼好脾气地蹲下捡起来,夏建军喘着粗气,好端端地质问她,“你学会化妆了?想去勾引谁?”
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
夏灼去拉他胳膊,却摸了个空。
“没有。”夏建军笑得充满嘲讽,不配合地抽走胳膊,整个人往后一晃,险些摔倒,“你是你妈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夏灼手机照明功能照出来的这束光是夜晚楼道里唯一的亮处。
半明半暗的光线照在二人之间,更显得她唇红齿白,模样纯净好看。
长得很像她妈妈。
夏建军看着来气,大着声音没好气地问了句,“补课班又要花老子多少钱。”
夏灼不想跟他争执,皱了下眉,赌气说,“我不报了。”
“你爱报不报。”夏建军火气上涌,唾沫横飞,“不报就不报你甩脸色给谁看,我管你吃管你住,你妈一走了之管过你什么,到头来你还总向着她,你爸我反倒成恶人了。”
“真是跟你妈何慧珍一样,蛇鼠一窝,都他妈是白眼儿狼。”
夏灼忍不住,替老妈说句话,“你说够了吗?我妈她已经嫁给别人了。”
何慧珍是走了,但夏灼并不认为这是她的错,反而是解脱,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换成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夏建军。
“你可真是她养的好女儿。”夏建军说到一半,转头,看见人已经撇下他不管不顾往外走了,三步并作两步摇摇晃晃拽住她手腕,“你去哪儿?”
夏建军喝了酒,手上没轻没重,握得用力。
夏灼手腕镯子磕在腕骨上,硌得生疼。
场面僵持得难看。
她想挣脱,夏建军却不肯,明明是三天两头就要上演的日常,她早该习惯的。
夏灼低垂下眼睛,缓缓呼出口气,可惜没用,声音还是见了哭腔,“我去学校。”
周六晚上,去个鬼的学校。
陆风禾刚进小区,就看见她低着头不看人也不看路地走。
身上是那件白色棉服,隔着老远像一团白棉花。
不过棉花今天好像,在生气。
他大概是心血来潮,跟着她走,一路走出小区拐进雨巷,她走得很快,他稍慢点都要跟不上。
雨巷里全都是些小饭馆儿和补课班,这个时间也早就关门打烊。
她脚步忽然慢下来,陆风禾刚要叫他一声,就看见她肩膀在抖,接着就是小声又抑制的抽泣声。
他嗓子里那一声“夏灼”,也生生咽下去了。
她还在走,直到过了拐角,躲在暗处,才敢小心翼翼地哭。
陆风禾脚步生硬停在原地,没再往前走,也没叫她看见。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墙皮脱落露出红砖的拐角,她每一声微小的抽泣都精准而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陆风禾原地站着。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但这场面看上去,就好像是他惹祸了。
转身就走吧,这时候的脚步声一定会在无形之中无限放大,等于大张旗鼓的告诉墙那边的人“我看见你哭了”。
如果安慰,他浑身上下又连张纸巾都拿不出来。
况且他也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
夜晚的雨巷,灯光只剩寥寥几盏,他脑子一热跟着走到这儿,忽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墙之隔,少女抽抽噎噎的哭声让人心软,像下雪天巷子里的橘猫。
她在那头哭了多久,他就在这边站了多久。
直到某一户忽然开门往外泼了一盆脏水,紧接着就有人走动。
夏灼怕人看见,三两下擦掉脸上的泪痕,匆匆走掉,他站在外头来不及避,让她撞了个满怀。
这个怀抱结实,温暖,还有独属于少年人坚硬的骨骼。
夏灼低着头,人都没看清就先说了对不起,被撞到的人也没动,她才慢半拍地抬起眼,看见跟前站着的少年。
她这会儿一看就是刚哭过,不想让人看,不自在地别开眼说,“是你啊。”
某人脸上的表情和她差不多,“路过。”
她欲盖弥彰问了句,“你家走哪边。”
“这边。”他抬手指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