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就要质问,却看见季夜鸣还未收回的手,手背上被溅上几滴粥,冷白的皮肤迅速泛红。
原来是她将火开大了,选取的锅又太小,水太多,米粥咕噜噜冒泡,就会溅出来。
沈别枝下意识开口:“季叔叔——”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几乎快忍不住,想要退步。
但沈别枝记得,他一直细心,总会留意很多细节,前两年她长智齿,他也会记得嘱咐她,不要吃冰吃酸。
令她心动难抑的一切细枝末节,都出自季夜鸣本能,他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充斥的掌控欲,丝毫不会影响他绅士、礼貌的教养。
而非因为她。
换做别人,他也会如此。
沈别枝告诉自己,她已经输过一次,不能再被这些迷人的烟雾弹欺骗第二次。
季夜鸣抬眸,对上她心思不定的眼睛。
他慢条斯理抬手,低头,一边看着沈别枝,一边凑近手背,将粥吮掉。
季夜鸣带着银丝眼镜,面色因为发烧而略苍白,比平日更加斯文,做出这样反差感极大的动作,却并不突兀,反倒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张力色|气。
沈别枝看得心跳一重,她结结巴巴:“季叔叔,你的手……”
季夜鸣从容放下手,柔和微笑:“别枝第一次给季叔叔下厨,自然不能浪费。”
厨房采光极好,洁净无尘的镜片后,他的双眸漆黑深邃,笑意被揉进眼底,仿佛在真心实意地与她说话。
沈别枝脸颊发烫。
粥仍旧在咕噜噜冒泡,她忙不迭将切好的食材倒下,以此证明她的确在亲自下厨。
她庆幸自己马上进组,即将繁忙起来,就没那么多精力来应付老男人快成精的手段。
最后快十点,他们才吃上早餐。
沈别枝想,这一定是季家早餐时间最晚的一次。
让一个病号饿这么久,估计粥没吃进肚子里,他就已经退烧,不然他怎么还能轻松地做那么多事情。
她有愧疚感,但不多。
将粥吃进嘴里时,沈别枝连最后一点愧疚感都消失了。
虽然卖相干干稀稀不太好看,但是味道却出奇地鲜咸美味。
她顿时觉得,自己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给季夜鸣吃,真是便宜他了。
沈别枝抬头,一边吃一边望着季夜鸣,浅褐色的双眸灵动眨。
希望他能懂。
季夜鸣拿着勺子的姿势优雅,不疾不徐地送到唇边。
他好似没瞧见沈别枝的眼神,欣慰般温柔开口:“味道很棒,比季叔叔第一次做得好。”
沈别枝毫不心虚地承认他的夸奖,翘起的唇角根本无法压住,身后无形的尾巴快要翘上天。
吃到中途,季夜鸣探讨日常琐事般,温淡地说:“改天季叔叔带别枝去一个地方。”
沈别枝好奇:“什么地方?”
季夜鸣说:“到时候别枝就知道了。”
这个到时候,沈别枝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但季夜鸣说话算话,她倒不急。
进组后,她复又繁忙起来,几乎将这件事忘记。
这时候,沈别枝更加关注她跟季夜鸣别的事情。
因为自从上次珠宝晚宴,她与季夜鸣上热搜后,他好似就不再控制偷拍他们的照片是否会曝光。
以至于后续他们频频上过几次热搜,皆是关于季夜鸣接送她上学放学,及他们同住在一起。
网友们众说纷纭,各种猜测他们的关系,不是没有不好的猜疑,但都被压下去,见光的机会都无。
但如此,反倒让网友有种他们在做贼心虚,对他们更加好奇。
祝染告诉她:“你最好跟季夜鸣商量一下,做出合适的回应,大众是压不住的,一旦反弹,影响无法估量。”
她表示理解沈别枝的为难,毕竟同在一个圈子,对他们的事情多少了解,的确不好向外公布。
这就得看季夜鸣的意思,如何找一个好听的由头。
但沈别枝不愿与季夜鸣谈。
沈别枝无所谓地想。
成功与否,要不了多久,她都会退圈,到时候渐渐淡出大众视野,谁还会对她好奇。
在没有成功前,让她去季夜鸣面前提起他们难堪的开始,甚至央求他为此做出漂亮的粉饰。
沈别枝做不到。
这件事商议无果。
五月的某一天,季夜鸣早早离开公司,到片场将沈别枝接走。
沈别枝刚换回自己的衣服,脸上热汗未消,车内空调凉爽适宜,令她忍不住咸鱼一样瘫在后座。
她扭头,看着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奇:“季叔叔准备带我去哪儿?”
季夜鸣伸手握住她的,侧眸与她对视,黑眸沉静,语调平和深长:“季叔叔说过,会带别枝去一个地方。”
沈别枝茫然地“啊”一声,她想起来了。
上回珠宝晚宴后,他好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这句话,季夜鸣便不再开口。
他轻靠在后座,面容平静,坐姿略松散,银丝眼镜后的双眸微阖着,闭目养神。
看起来放松惬意,但沈别枝却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阴郁与压迫感,萦绕在后座逼仄的空间内,让她呼吸的声音都下意识放低。
她也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问。
今日并非周末,下午三四点,一路顺畅,没半点堵车。
窗外的绿化树飞逝而过,城市的喧嚣随之趋渐远离,他们来到了郊外,车子正在上山。
这边的路离市区远,也无大佬出资修缮,不如冀云山宽敞的大路平缓,偶尔陡斜,沈别枝控制不住身体,倒到季夜鸣身上。
车窗敞开,季夜鸣侧眸注视窗外,沈别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看见更高一些的地方,是成片的墓园。
沈别枝明白过来,他们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她刚到季家时,偷偷搜索过季镇南出事的新闻,好像就在五月。
但四年来,沈别枝从未见过季夜鸣在这个月,出门祭拜。
老季总的事不是秘密,他们每日生活在一起,不至于会在这件事上刻意瞒她。
结合季夜鸣给一条狗取自己父亲的名字,可以得出,他们父子一定有什么不可解的隔阂。
所以不来祭拜,倒也说得通。
为什么,今年就来了?
她无端回想那通电话,此事联系在一起,大概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或许每年过年,季夜鸣接到的电话,也是她。
下车后,沈别枝被季夜鸣牵着,到墓园最高的地方。
季家在商场上的地位,傲视群雄,季镇南的墓也是这样,周围并没有其他墓。
风水十分讲究,视野无一丝遮挡,环视群山,是个庇荫后辈的风水宝地。
大概有钱人都爱讲究风水,沈别枝记得,她以前那个猪爹,也会时常带着一个风水师在身边。
看他最后的下场,估摸着他是请到了骗子。
不过,她好像还从未发现,季夜鸣信过这些。
还未走近,沈别枝抬眼,突然瞧见墓前,隐约站着一位身姿纤细的女人。
遥遥看去,有些熟悉。
对方或许也看见他们,扭头望过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
到了墓前。
沈别枝惊愕发现,对方是上回珠宝晚宴上,帮她说话的那位女人。
她是季夜鸣的母亲?宋婉情?
季镇南的墓干净、宽敞,墓前放着一把清新的雏菊,显而易见,是谁放的。
墓碑上他的照片,仍旧清晰如新,他戴着细框眼镜,五官几乎与季夜鸣一模一样。
难怪她觉得女人熟悉,却没能将她与季夜鸣联系到一起。
原来他的长相,百分百遗传爸爸。
今天的宋婉情穿着丝质的米白衬衫,浅咖色垂感长裤,戴着跟墓碑上的男人相差无几的眼镜。
那天晚宴,灯光不如白天,沈别枝现在才看见,女人面容年轻,鬓边却已生出几缕白发。
沈别枝灵动的眼神突然有些古怪。
今天再看,若说她的气质像季夜鸣,不如说更像季夜鸣的父亲。
季夜鸣好似并不意外,却当做没瞧见宋婉情。
他从陈尧手里接过一束白菊,弯下腰,放到雏菊的旁边。随后点燃几根香,递给沈别枝极三根,让她与他一起祭拜。
季夜鸣这样的态度,沈别枝自然不会主动与对方打招呼,尽管人家帮助过她。
她乖巧拿着香,跟随一起拜,恍惚有种见家长的错觉,对上墓碑温笑的照片,不由自主地滋生紧张、忐忑,就跟面对活人一样。
与此同时,另一股复杂的情绪,也不相上下。
沈别枝不清楚,自己是以何种身份,在祭拜季夜鸣的父亲。
他为什么要带她来?
她心跳脱离控制,怦、怦急促中,一个答案被风吹得模糊。
宋婉情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等在一旁,平和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尚且稚嫩的女孩脸上。
她仿佛看见,自己曾经的虚影。
等他们结束,宋婉情突然开口:“夜鸣,我们聊聊。”
语气温和,浅微含笑,跟季夜鸣叫沈别枝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季总:休想棒打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