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许家, 江已站在门外反倒是有些踌躇。
他心情复杂,没想到今早才从这里跑出来,还没到晚上又回来了。
这样想着,大门就突然打开了, 李姨一脸惊喜:“江少爷回来了, 快进来进来。”
她低头一看看见江已手上提着的行李, 十分讶异,但也没有开口询问江已是去干什么了。只是提过江已手中的行李箱,将他领进了门。
“江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不知道今天看见你房间空荡荡, 衣服也消失了好几件, 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李姨笑了笑,嘴上一如往常的打趣道。
她没说的是今早许慕城高高兴兴地去房间找江已,没想到打开门人去楼空,脸色阴沉沉的, 当场震怒。
江已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出门了一趟, 没什么大事,我自己来吧,李姨去忙您的。”
说着, 他将自己的行李箱重新提了回来,自顾自地上了楼。
瞧这状况,许慕城是不在家。
江已微不可见的呼出一口气, 这样也省去了他要临时想理由的困难。
想着,他将行李箱里的衣服重新挂了出来, 一边给江奶奶打电话。
绛城那边的医疗设备没有燕京这边这么好, 但是还算过得去, 至少江奶奶得的病,只要好生将养着,按时治病,多活三年五载是没有问题的。
以往打电话过去都很快就接了,但是这次过了许久才接通。
江已眉头一皱,听见那头传来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小江吗?”老太太那边似乎有些嘈杂,语气倒是没什么,听起来状态不错。
江已眉头一松,唇角微弯,嗯了一声:“奶奶,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江奶奶道:“在车上了,这我也不知道医院怎么回事儿,要把我送去别的医院。”
老太太语气里夹杂着疑惑和些许不安。
江已闻言,浑身一僵,心也跟着提起来。
在剧情里没有这一出,所以他不认为这事儿是突然来的。
而且,在这之前医院也没有通知他这个所谓的家属。
心里顿起疑云。
他强装镇静的安抚着老太太:“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医院,问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江奶奶应了一声,有些担忧:“该不会是我没救了,不让我住了吧。”
老年人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想东想西。
江已斩钉截铁:“不会的,不要乱想。”
确实是不会的,在剧情里,直到老太太知道他死的消息之前,她都是住在医院里的,并且活得好好的。
安抚了老太太情绪,挂断电话江已就马不停蹄地给医院打去电话。
是主治医师接的电话。
江已询问了情况。
主治医师有些纳闷道:“这是上头给的命令,因为比较急,我们还是开的绿色通道,把江女士转去燕京,这,你不知情吗?”
转往燕京?
江已顿了一下:“你说转去燕京?”
主治医师道:“是啊,没错,是上头的命令,越快越好。”
江已打断:“冒昧问一下,是转去什么医院?”
主治医师翻查了一下记录:“燕京的第一医院。”
他不由感叹了一声:“是燕京最好的医院,这谁会给你弄错啊。”
江已当然知道是最好的医院,但正因为这好,他才沉下了脸色,冷下声音:“没有家属的同意,私自转走病患,我可以上法庭告你们,所以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人安稳地接回来,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主治医师愣了一下,连忙笑了笑:“这你说的,如果你这当家属的不同意,我们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越过你去,我们立马就安排。”
等挂断电话,江已僵直了许久,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是冰凉的。
如果今天他没有打这个电话,那么是不是明天就能看见他奶奶出现在燕京,出现在这个完全被控制的剧情里,然后和他一样怎样逃也逃不掉,还会进入那些所谓的主角眼皮子里。
害怕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庆幸,幸好自己今天打了这通电话,幸好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老太太只身一人来了燕京,那他就更无可逃之地。
进了这死人圈,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他再次给江奶奶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他平静许多,还能说能笑的告诉对方,是医院搞错了,待会儿就会把她护送回去。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们哪有那个钱上燕京去治疗,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江已跟着笑了笑。
等挂断电话,他脸上的笑容才散掉。
恰好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江已起身拉开门,就看见许慕城站在门口。
男人单手插在兜里,脸色沉冷,看起来似乎又是在发怒的边缘徘徊。
看见江已,他立马讥讽:“你还舍得……”
他话刚出,面前一向乖巧的少年突然脸色一变,抬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极其的清脆。
许慕城被打得一懵,脸跟着一偏,整个人都傻在原地,脸上的手指印赫然印在脸上。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错愕,手指抹了抹嘴角:“江已你特么又发什么疯?”
江已还想再扇一巴掌,但是知道许慕城肯定有所防备,他第二次是得不逞了。
他冷笑了一声,昂着头,语气冲:“我发什么疯?”
“我该问你,许大总裁发什么疯!”他仰着一只小脸,咬着牙,浑身紧绷着,脸因为生气而充。血,泛红,眼睛死死地瞪着许慕城,质问:“你为什么要私自把我奶奶转走?”
原本还觉得生气的许慕城,在听见这话时,怒气就像是破了气球,瞬间就瘪了下去,有些心虚道:“你怎么知道?”
江已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是许慕城做的。
也是,除了许慕城谁还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浑身发颤,眼眶泛着红,纤白的脖子因为仰头的姿势被拉长,看起来极其像易碎的玻璃,只要轻轻地一折,就能将其折断,让他臣服于自己手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江已用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他声音低了下来,嘶哑着,像老树底下每日响起了小提琴声,拉锯般的难听。
“你折磨我还不够,你还要拉上我奶奶,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是吗?”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滚入了发间,少年眼里有愤恨,有委屈,有憎恶,有害怕,唯独没有喜欢。
许慕城浑身一怔,竟然被他眼里的情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刚才的从容不迫被打得乱七八糟,他有些艰难道:“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奶奶生病,燕京的医疗设备好,我想补偿你……”
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解释这种东西,完全不是他所在行的领域,而且他向来也不需要向谁解释。
本来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他完全只是想单纯的补偿江已,想给江已一个惊喜,在他认为他没有做错,但是他不知道江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还说他不放过他们家,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想对他们做什么。
况且,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江已有个奶奶,许慕城不知道江已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少年在他话落后,也没有出现任何感激的表情,反而嗤之以鼻,嗤笑道:“补偿我?许先生我想你是搞错了什么,我并不喜欢你,我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你,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金主。”
他像是看一个不懂事没长大没长脑子的小孩子,头一次有些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手底下是没有员工吗?没有对你拍须溜马?没有人对你阿谀奉承过吗?谁对你好一点就是喜欢你吗?”
说到这个份上,江已也索性全都说了,反正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后悔的余地,干脆让自己说得痛快一些。
“从一开始是你告诉我,我们要保持距离,保持金主和替身的关系,不要有半点逾距,我一直谨记着,但许先生您这次补偿我,是用什么身份补偿我?金主吗?似乎从来没有金主会补偿替身的说法!”
他冷笑了一声:“我也从来没有问过许先生要补偿,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一口气说到这里,江已一顿,半响后才道:“我不要任何补偿,我得了自己该得的那部分,然后你远离我的生活,远离我的一切,这对我和您都好。”
说着,他蹲下身子,整理行李:“这几天我会去找房子,或者去和学校住校,我会搬出去,如果许先生等不急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搬走。”
他没有抬头去看许慕城的神色,因为不用看都知道有多难看。
许慕城现在的脸色确实是挺难看的,但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看几百倍,他被江已的一席话震在原地。
紧接着,又是心里一空,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满脑子都是,原来江已并不喜欢他,一直以为都是他误会了。
其实这不是江已第一次跟他说,他不喜欢他,只是每一次都被他自欺欺人的忽视掉,甚至他以为这是江已的招数。
而现在,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影,他才彻底明白过来,江已是真的不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听见这些,他应该感到高兴的。
许慕城有些狼狈地离开江已的房间,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了大门,靠在墙上,整个人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么好像高兴不起来?
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轻松,没有觉得甩掉了一个包袱而感到松一口气。
这是为什么?
正想着,手机响了。
狐朋狗友发的消息,还有一个定位。
许慕城点开,顿了顿,本来他应该像往常一样推掉这些毫无意义的聚会,因为公司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但今天,他冷着一张脸出了门,驱车前往目的地。
其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喝酒了,更别说去酒吧。
但是今天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他急需要找到答案,急需要有什么东西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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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酒吧门口,此时已经暮色四合,这一条夜街都热闹起来了,挨家挨户的灯也络绎不绝地亮起来。
男人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衬衫扣子解开几颗。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才将钥匙递给门口的服务员,大步进了酒吧。
豪门圈里玩得大,这里也不是清吧,里面玩得开,放得开,进门就是灯红酒绿,嘈杂得很。
这家酒吧是狐朋狗友其一开的。
许慕城一进门就被人热情的往二楼领。
包厢里,他抬脚进去,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卡座上,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神色冷淡地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但作为许氏人,他一来就有注意到他了,就算是坐到了偏僻的位置,也免不了被人cue到。
他的好友兼大学同学胡深诶了一声,推开趴在身上的美女。
立马拿着酒坐到许慕城身边去:“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许二少,我可是约你好几次,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其他人抱着身上的女伴,道:“是啊,许二少这些天太忙了,可算是有时间聚聚了。”
许慕城举起酒杯,淡淡地和胡深碰了一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行了,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胡深笑道:“那怎么行,老许要不要点个鸭子试试。保证比你那什么唐岁岁带劲儿。”
凡是和许慕城有些关系的,大多都知道唐岁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许慕城语气一冷,警告道:“过了啊。”
胡深连忙投降:“是是是,是我错了。”
“诶,不过老许啊,你这脸怎么回事儿?”刚刚灯光暗,胡深没有注意到许慕城哪里不对劲,现在才看清楚许慕城脸上的巴掌印,有些吃惊:“谁打的,该不会是画的吧?”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上手去擦了一下,什么都没擦下来。
一提这个,许慕城心情就更烦躁了,他拍掉他的手,眉头一皱:“滚远点。”
狐朋狗友也就是一些偶尔玩在一起,商业上有来玩的人,但也算不上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但他和胡深在这其中算是关系最好的。
这样想着,许慕城舌尖顶了顶上颚,有些烦躁地道:“家里的替身打的。”
他现在迫切地想找个人帮他出主意。
胡深愣了一下,着实是没想到会是江已打的。
那个看起来软弱可怜的少年。
他见过江已一面,就在那场兄弟们攒的局上,也是许慕城第一次见到江已的那场局。
许慕城见到江已时的失神,他是第一个看出来,包养当替身的建议也是他提的。
他知道许慕城喜欢唐岁岁,而且喜欢很多年了,所以他丝毫不会觉得许慕城会喜欢这个替身,因此也毫无心理负担。
所以在听见江已居然打了许慕城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不信,他笑了笑:“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敢打你?一个替身讨好你都来不及,还敢在金主头上撒野?”
许慕城顿了顿:“替身就应该讨好我?”
胡深点头,不明所以:“那当然,他不得讨好你,谁给他钱?”
许慕城神色晃了晃,沉默地想,江已果然只是单纯地讨好他。
“谁知道,可能是养野了。”他嘴硬,随意找了个理由,不肯告诉胡深其中真正的缘由。
胡深一听,有些惊讶:“那看来是老许你脾气太好了。”
旁边有人听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还不是许二少不会调。教,看看我手底下的,谁敢爬我头上。”
说着,他掐着坐在他腿上的少年亲了一口,暧昧不清的道:“是吧宝贝儿?”
少年娇羞地将头埋进他怀里,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许慕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下意识地不想把江已和这些人放在一起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