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 杨复沉默了多久,我不清楚,也许是一个世纪, 也许只有十秒钟, 也许是十分钟。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客厅里的电视机的电流声。我甚至连杨复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可能已经被我吓死或者恶心死了。
他死了也好,我就殉情。
虽然我不知道我一厢情愿的前提下可不可以被定义为殉情。
更可能这叫死缠烂打,叫做鬼都不放过他。
他可真惨,掏心挖肺地把我拉扯大,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下辈子他肯定不当好人了, 这个糟糕的世界,好人没好报的。
不, 他不能死,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还是我死到电击书院吧。
我正放飞着我的脑袋,杨复终于有了反应,问:“你说什么?”
可能他以为装傻给我一次机会, 我就会说:啊, 我刚说错啦。
他错了。
我已经说了, 而且我肯定他听见了,这时候我改口多像一个孬种啊。
虽然就“孬种”这个词来说, 我好像真的是孬种, 我爸是挺孬的,我是他的种。但我的基因里也有我疯批妈的一半, 她可不孬。
“我说, 我喜欢你, 杨复。”我平静地说着,怕他的脑袋理解岔,我还给他具体举例类比,“就像你喜欢女人那样,我喜欢你。”
杨复又不说话了。
可能他心里在想他怎么还没死,死了就不用听这么可怕的话了。
半晌,杨复问:“你有病吧?”
我没回头看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恼羞成怒、几分不可思议、几分震惊、几分真心问询,甚至我真的听出了几分担忧。他好像真的在担忧我有病这个事情。
“对,我有病,所以你还不离我远点?”我平静地说。
“……你是不是在唬我?”他试图抢救一下,“你故意的,你故意在这儿唬我,是不是?池郑云教你的?”
“不是。”我残忍地打破他的希望,“和池郑云没有任何关系。我搬出来就是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和他没关系。”
他继续沉默。
许久,他很困扰地问:“你到底什么毛病?”
这得去问我爸妈和他们爸妈和我舅,没一个没毛病的,我是基因的受害者。
所以说,还是得优生优育,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生,爽了自己,污染了人类基因谱,多造孽。
秉承着仅剩的良知,我诚心地建议他:“别管我了,杨复,你管不了我,就到这吧。”
过了会儿,杨复松开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慢腾腾地翻身坐到床沿上,垂着头,缓缓抬眼。抬到一半,觉得很尴尬,又放了下去,看着地上杨复的拖鞋。
他尴尬到脚趾偷偷地在拖鞋里抠了抠地。我看到了,拖鞋的头部微微地动了动。
我突然有点想笑。可惜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然后他弱弱地说:“你那都是瞎想……”
对,是“弱弱地”。
我真的听出来他是弱弱地说这话,不但声音小,还音调低,犹犹豫豫的。
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他这么说话,这下子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边笑边抬头看他,看着他,我继续笑。
他看起来快被我吓死了,眼睛都瞪大了,两眼发直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看得出来他不止想退一步,但撑住了。
于是我充满恶意地朝他走了一步。
他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我跟上去,还伸手作势要去碰他肩膀,他一把把我手推开了,满脸写着惊恐。
可能我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看到他这个样子。特定版杨复。错过这村没这店了。我便伸手要去继续骚扰他。
他吓得落荒而逃。真的是落荒而逃,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转身就跑出了卧室,大概没有三秒,我就听到外面他开门关门的声音。说不定他连鞋都顾不上换,直接穿着拖鞋就跑了。
真的很好玩。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笑了好久,直到笑不出来了,慢慢地退回床边,坐到上面,低着头看着我自己的拖鞋。
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总之就是倒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墙壁,看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但愣是没醒。直到快中午了,池郑云打我手机,我才醒。
他说他在小区外。
我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说不是约在了那什么餐厅门口吗。
当时池郑云提议先碰头去吃中饭,然后一起去看话剧。他说那家新开的泰国菜餐厅挺好吃,还保证绝对不会一餐1080,最多一人108,我就答应了。
“……你还没起床?”池郑云问。
我渐渐地清醒过来:“嗯……”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反应了两秒钟,“对不起,我迟到了。”
已经超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
“没事。”池郑云温和地说,“没事就好。我更怕你是路上出了事。没事,不急。”
我现在真是毫无心情去看话剧,甚至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也不想出门,不想社交,我只想在床上瘫着发烂发臭。但池郑云的态度这么好,还已经过来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他说取消今天的计划。
作为一个渣男,我还不够火候。
渣男还得看我爸。就算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都很好意思让她去打胎。
我坐起来,抓了把头发,说:“你上……你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很快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