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暑假快结束的时候, 我差不多搬好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向杨复和他妈妈开口的问题了。
其实,向他妈妈开口挺容易的,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他肯定会和上次一样又把我按在床上打。
我不能再让他那么打我了。那个时候我没意识到, 现在我光是回想一下那时候都有比较强烈的反应。这很不礼貌。
如果这次他打我, 而我出现不礼貌的行为举止,场面就会很难收场。
虽然我的命运多舛,但我没有很想死,至少目前有较为浓郁的求生**。但如果出现那一幕,我只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需要给杨复一个缓冲情绪的时间。
他并不是听不进话的人, 相反, 他很沉稳。但有的时候可能需要冷静的时间。
吃完晚饭,杨复陪阿姨坐在客厅看电视剧, 我坐在卧室里,在手机上发短信叫杨复进来。
他很快就进来了, 问我干什么。
我把刚写好的纸条给他,说这上面是我刚给他申请的邮箱的账号和密码,叮嘱他记好, 绝对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 不要让别人看他的邮箱, 我会写电子邮件发到他的这个账号里。
他低头把小纸条翻过来两面看,笑着问我又想搞什么,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总之就听我的。”
“好好。”他轻松地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我怎么写这个邮件的事了。
杨复:
你好!见信开心^_^
我想, 在你看到这封电子邮件的时候, 已经知道了我离开的消息。你一定很生气, 但你先不要生气。你一定很想马上找到我,然后打我,但你不要这么做。你必须先把这封信看完,不然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你是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我没有要和你断绝关系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搬出去,是为了维持我们真挚的兄弟感情。有些事情很难启齿,所以就不启了,你也不要问。总之,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回来陪阿姨的。
我从你的银行卡里转了十万块钱作为接下来的生活费(因为要上学的关系,我开学之后不能经常打工了),等我以后能挣到钱了就还给你,抱歉,谢谢。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也是锻炼我自立能力的一次宝贵的机会,你和阿姨不要担心我。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想我的时候,阿姨可以打电话给我,也可以来看我,我就租在富丽家园2栋1022号。但是你就不要过来了,我怕你一言不合就打我。你再打我,我们就很可能只能断绝关系了。所以,你想我的时候,就朝北边方向(阿姨卧室大窗户的方向)看一看就好,或者可以写电子邮件给我。
杨复,真的很感谢你,是你让我有今天的生活,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你儿子,我必定卧冰求鲤。这辈子只能等我毕业后拿工资偿还你恩情之万一了。
你去找女朋友吧,以前是我不懂事,从现在开始,随便你找女朋友了。燕姐人很好,又漂亮,家里好,还那么喜欢你,你俩站在一起很配的。当然,你要找别的女朋友也行,随便你。祝你幸福。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参加的。
再见。
黎川
2009年9月1日
趁着家里没人,我离开的最后一刻,把这封电子邮件发给了杨复。因为我租的房子里没有网,我也不打算牵网,节约一点钱算一点,有事去网吧。笔记本电脑我都留在了这里,没打算带走。
然后我就走了。
当天晚上,我在杂物间里接到了来自杨复他妈妈的电话。她很关心地问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她刚回家知道这个消息,太晚了,杨复不让她来找我,不然她就照着地址过来了。
我很关心杨复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但没敢很直接地问,显得我很怕杨复似的,只能先跟阿姨说我搬出来是因为想锻炼独立自理能力。
她说:“你哪有自理能力,天冷了都不会自己加衣的,下雨了也不知道往家里跑,唉……快回来吧,听话。”
“……”
我有。我会。我知道。
我就有一次因为骤降温度懒得临时去翻厚衣服(衣服放久了没穿会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我喜欢先洗一遍),就把长袖短袖的薄衣服多套了几层应付,被阿姨看到了,她就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天冷不会自己加衣(明明我加了)的笨蛋。
下雨不知道往家里跑则是因为下的是濛濛细雨,我忘带伞了,觉得和路人一样惶急慌张地跑没必要,正好可以雨中漫步感受一下浪漫或忧伤的气氛胸怀,与古诗词相关描写共情。
我正共着呢,突然一辆车开到我旁边,我扭头就看到车里的杨复和他妈妈都用“这孩子没事吧”的表情看着我。
明明也就那么一两次,其他时候我都是正常的,阿姨却就只记得那一两次,并且坚持以此作为我的真实状态。搞不懂她。
无论如何,我婉拒了阿姨。
她越是关心我,我越是不能回去。我要远离她的儿子。她现在是不知道我对她儿子怀抱着怎样龌龊的情愫,一旦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我不想恶心到她。
阿姨劝说无果,眼见时间不早了,只好悻悻然地结束了通话。
我以为杨复会接着打过来,但我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打。
可能是因为本人已经在路上了吧。我这么猜。
但是直到我等到快零点了,杨复都没来踹门骂人。最后我等着等着睡着了,睡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来。
我去学校参加开学典礼,弄完后放学出校园,我越接近校门口,心跳就越快。说不定杨复会来这里蹲我,他知道我肯定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我就只能乖乖地跟他上车。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不去我租的地方和我拉扯,直接来这里逮人。
但是我在校门口环顾四周,没看到杨复,也没看到他的车。
我迟疑地走了十来米,回头去看,还是没看到他。
……可能他觉得我现在叛逆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所以他爱面子,觉得还是去我租的房子那里逮我吧。我这么想着。
可是,我回到杂物间,始终没看到杨复。
maybe他出差去了吧,或者有应酬。
我等了杨复快半个月……不是,是我提心吊胆地怕他来堵我,怕了快半个月,始终没看到他的身影。原本这还是能解释成他出差去了,但他妈妈也没来找过我,我就不能自欺欺人了。
肯定是杨复不让他妈妈来的。所以杨复自己不来也不是因为出差了。
他就只是不来而已。
他可能是再也不想理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有病,莫名其妙在这里搞来搞去。他懒得管我了,随便我去闹吧,怎么都不关他的事了。
他烦了,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先欠着……orz
第32章 “大半夜的,别逼我拆门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杨复语气平和地说
放学回去, 我停在杂物间门口,正掏着钥匙,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黎川。”
我愣了下, 转过身去, 看着站在我五步开外的池郑云。
他慢慢地朝我走过来,看了眼我身后的门,看回我脸上,微微皱眉,说:“有同学住这个小区,他看到你最近都进出这里……我有点担心, 就跟过来看看。”
我知道这几天舔狗们边看着我边小声嗡嗡什么东西了。
“介意我进去说吗?”池郑云问。
他来都来了, 我开了门锁,推开门, 让他进去说。
这个杂物间其实还行,至少温度不错, 冬天我不确定,反正现在刚入秋,天还热着, 但房间里挺阴凉的, 不开风扇都不热, 甚至不需要冰箱,凉白开放会儿, 清清凉凉跟井水似的。
但池郑云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我在自杀似的。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屋内逡巡一圈(就这么点大地方, 可能很难不快),回到我的脸上, 关心地问我:“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我说, “只有一个杯子, 我自己用的,就不给你倒水了。”
“不用客气……黎川,你为什么突然搬到这里来住?你表哥呢?”他问。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说。
他垂眼叹了声气,看回我,问:“是钱不够吗?我有点储蓄,至少你可以租楼上的住房,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宽裕了再还给我。”
“谢谢,我有钱。”我说。
他肯定以为我在打肿脸充胖子:“黎川,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你吃这种苦。”
“你应该先相信我,”我说,“我真的有钱。”
池郑云慰问了我一会儿,我看时间不早了,问他还不走吗,他欲言又止了一番,走了。再不走,他脚都要站麻了吧,我这里都没把椅子,我书桌在床旁边,我是坐在床沿上写作业的。
虽然乍一看条件很艰苦,但事实上我确实不需要太多家具,白天我都在学校里,晚上回来就在书桌上写会儿作业看会儿书,然后就睡觉了。
送走池郑云,我收拾换洗衣服去附近的澡堂子里洗了个澡。我办了月卡,算下来不贵。
洗完澡回来,我写完作业,靠在床头背了会儿书,正准备睡觉,杨复打过来了。
他终于打给我了。
我有点紧张,咽了口唾沫,接了,没说话。得看他是什么语气,我才好决定我是什么语气。
他的语气挺平静的:“你把我枕芯拿走干什么?”
“……没啊。”我否认道。
“把我枕芯还我。”他说。
“……说了没拿。”我继续否认。
虽然我确实拿走了他的枕芯,但我事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新枕芯,当时就给他换上了。
先前那个枕芯他用了大半年,雪白雪白的东西,用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儿显旧,可能他今天换枕头发现了不对劲吧。
但我都给他换新的了,他干嘛非要这个旧的。
虽说新的也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我记账了,算我借的,以后一起还。
“还我,我用惯了,用别的睡不着。”他说。
他哪有这种讲究!显然是在故意找茬。但毕竟这茬是我搞出来的,我不好意思拆穿他,只能继续嘴硬:“就是没拿。”
“别逼我过去拿。”他淡淡道。
“……就一个枕芯而已,我拿了你十万块钱,你都不问,你问我这个枕芯,你有什么毛病吗?”我忍无可忍地问他。
他笑了一声:“你人跑了,转走了我十万,还把我枕芯拿走了,现在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毛病吗?黎川,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明显不对了,我有点怕他在气头上现在就冲过来打我,急忙说:“没觉得,你上次打我,我现在还疼呢,尤其是阴天下雨。”
他一下子沉默了。
我肯定是骗他的,怎么可能被他打几下屁股就这么久了还疼,还阴天下雨疼。但我不得不夸张化,以防他真的把我打到以后阴天下雨都疼。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打你,说了再也不打你了。”停了下,说,“闹够了赶紧回来。我妈成天担心你,天天抓着我骂,说肯定是我上次打了你,把你吓跑了。烦。”
我看他烦的不是他妈妈,是我。
我没说话。
过了快半分钟,他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看个□□哪里惹你了,我又没到你面前去看,我也不知道那个破电脑破病毒会搞出那个事来,不是故意让你看到的。那破玩意儿我已经砸了扔了,行了吧?你赶紧给我回来,我耐心有限,别逼我过去帮你搬。”
“不是因为这个。”我说。
“那是因为什么?”他说,“从那回之后你就奇奇怪怪,对我爱答不理,叫你半天应我一声,眼睛都厌得看我,看地板你都不看我,不小心挨你一下你就马上弹开恨不得离我八米远……你是不是非得让我去当太监啊?”
“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我说。
他说:“那你说是因为哪个?你肯定有个原因吧?说啊。池郑云让你搬的?”
“跟他毫无关系。”我说。
“我看就是跟他有关系。”他说,“没认识他之前屁事没有,你乖得跟什么似的,操他妈认识他之后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说我就找他问去。”
“都说了跟他没关系,你找他有什么用?”我都要无语了,“你别去找他。”
“行,我不找他,我找你。”杨复说,“开门。”
我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接话。杨复重复了一遍:“开门。”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大半夜的,别逼我拆门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杨复语气平和地说,“我再说一遍,开门。”
我还真怕他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赶紧下地踩着拖鞋去开门。
一开门,杨复真站在门口,黑着脸看我。
我想了想,退后一步,说:“我把你枕芯还你。”
他忽的呵的一声笑了,说:“好,去拿。我就是来拿枕芯的,拿了就走。”
我转身去床上拿枕芯。
这房子比较窄,床是竖着放着,床头在那边,枕头自然也在那边,而床边放著书桌,两个东西离得很近,我平时都是先上床,然后把脚伸进书桌下面的。这会儿我只能爬上床去拿枕头。
但我的手还没够到枕头,就被身后一股力道摁得往床上一趴。
因为他保证过不会再打我,我这一下没防备,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叫,被杨复捂住了嘴。
“唔——”
他压低声音说:“你也不想把别人吵醒吧?”
不想。
他问:“回不回去?”
我摇头。
“是不是想挨打?”他问。
我还是摇头。
他说:“不想挨打就回去。”
我摇头。
我俩这么僵持了一阵,我听到他在我脑袋顶上叹气。
随即,他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人也下地去了。
我翻过身,挪到床尾坐着,看着他。
他看着我,看了一会儿,神色很复杂,眉头皱得很紧。然后,他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了张银行卡放到我手边,硬着声音说:“去换个正常点的房子,该花花,该买买,不然就回去,我把你扛回去锁起来,书你也别念了,什么破书,念得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我不管你怎么说你跟姓池的是什么关系,你跟他最好不要有会惹我发飙的关系,你俩要是拉手,哪只手拉的我砍他哪只手,要是亲嘴我把他嘴缝了,要是别的,我把他jb剁了。你信就信,不信就试试。”
第33章 也许,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池郑云的身上,就不会再惦记杨复了。
杨复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看他那样子,我一点不怀疑,如果我顶嘴, 他真会把我扛回去锁起来不让我上学了, 搞不好还一天打三顿。而只要他打第一顿,我就会对他不礼貌,然后进入社死现场。
不管怎么考虑我都只能答应他。算是各退一步了。
我很快就租定了楼上的一个一室一厅普通住宅。房东还是这位东北大姨。她在这个小区里有三套住房三间杂物房。
因为都是她的房,她就没收我的违约费了。
自从我搬进一室一厅,杨复就老来找我,倒比他之前回家都频繁多了。
用他的话来说, 他得盯着我, 防止我酿成大错,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再这样下去, 我看是他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还好我是个打不过他的弱鸡,假如实在我兽性大发, 他有挣扎跑路的余地。
今天我放学回去,在楼下就看到了杨复的车,他正在车里眉头紧锁地抽烟。瞅见我回来了, 他摁灭了烟, 下了车, 从后备箱里提了一袋大米、一袋瓜果蔬菜出来。
我:“……”
“愣着干嘛,帮忙关下, 没看到我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吗。”他不耐烦地说。
这些天他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不好。
既然嫌我烦,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我就该是一生孤寂、自生自灭的天煞孤星的命。
我过去关了后备箱门,跟着他进楼道, 听他说道我:“这么大人了, 木头似的, 不会看事做事,没点眼力见,怎么得了。”
我没吱声。
我知道他现在烦我了。烦一个人,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愚蠢的、令人烦躁的。
以前他不会这样的。
我写作业,杨复做饭,做好了不耐烦地叫我吃。
其实我的耳朵早就竖起来在听动静,差不多时候了就随时准备好他一叫我就出去,因为我但凡晚了三秒钟,他的语气就会不耐烦,就会不耐烦地问我一天到晚在偷偷摸摸搞什么。他以前真的不会这样的。
吃完,他把碗洗了,还不走,坐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直到十一二点了,我写完作业去洗了澡了,他才起身走,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你和你表哥和好了?我有事到那边去,看到你俩一起上楼了。”
最近入秋深了,天气凉爽起来,很适合室外活动,所以午休的时间,我喜欢坐在学校林荫道的长椅上背书。池郑云就是在这个时候坐到了我旁边,和我说话。
他的手上也拿着语文书,看起来也是来背课文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吵架。”我说。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白担心了,但你没事当然最好不过。”
我没接话茬,低头继续背课文。
他也沉默着背起了课文。
背着背着,我忽然听到池郑云问:“黎川,有糖吗?”
我愣了下,转头不解地看他。
他朝我笑笑,脸色确实有点不好,说:“我突然有点低血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