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晟离开之后,相爷忽然跟叶卿绾聊起了往事。
“爹跟你说个故事吧?”
“当年爹领兵攻打西域各国的时候,打到一个小国,那个小国虽小,但国人异常团结,全民皆兵,我们三十万人,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把一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国打下来。”
“那一仗,打得十分艰难,我大禹将士伤亡惨重,但便是如此,在小国的老弱妇孺前来军营乞降的时候,我大禹众将士也并未迁怒无辜百姓,甚至给老弱妇孺发放了军粮、帐篷,让他们不至于冻死饿死。”
“他们也对我们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但是到了夜里,这群人居然在自己身上浇了火油,以焚烧自己为代价,点燃了整个军营,一片火海,皆是哀嚎之声。”
“那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我们所有的粮草辎重,还让大禹无数英魂,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火海之中,爹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
叶卿绾听着她爹陈述往事,心中似有一些感觉,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相爷也不急,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爹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敌人跟仇人是不一样的,敌人是形势所迫,纷争跟杀戮都会被圈定在战场之上,战争结束,杀戮便也就结束了,没有人会去牵连无辜。”
“但是仇人不一样,他们对我们的仇恨,是刻进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刀捅进我们的身体里。”
“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掉你身边所有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甚至灭了你的国家,直到一切让他们仇视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为止。”
叶卿绾似有所感,那十万叛军,皆是前太子冤案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家,他们的国,都在那场叛乱中化为灰烬。
所以他们跟皇帝,跟朝廷,甚至跟所有拥立当今陛下的百姓都隔着血海深仇,所以他们是不会投降的,放了他们,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直到杀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相爷见她想明白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至于柳晟特意独闯军营,在敌军首领面前表现出一副对你情深意重的模样,引诱叛军以你为要挟攻城,最后将计就计,全歼敌军一事,你怪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爹得为他说上一句,此事他没错,国家大义,儿女私情,他都无法舍弃,所以他拿自己换你,以自己为诱饵,保你与大禹周全,在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给自己留活路,只是最后生了变数,他没把你换出来。”
“可是当时那个情形,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他若是不继续下去,他就保不住你了,所以他宁可背负上算计你、利用你的罪名,冒着你这辈子都不肯原谅他的风险,也要将你救下来。”
“这番情义,爹还是第一次在柳晟身上看见。”
叶卿绾靠在他爹肩膀上,爹啊,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老太傅的计划这么复杂,简直是碟中谍中谍啊。
哇,他好腹黑啊,心机boy。
不愧是个狼灭,连自己都算计。
“好了,快睡吧,看你熬得眼都红了。”相爷让她躺下,安抚着她,直到她睡着,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但是门刚关上,叶卿绾就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睡不着啊。
她最大的心结,并不是老太傅有多狠,而是那十万人的哀嚎声,那十万人的血,让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无法将他们当成是npc了。
他们是真的在痛,真的在哭,他们的血是热的,惶恐、无助、怨毒也都是发自内心的。
全部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让她有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小说,什么是现实。
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哪一天倒在她面前的是红红,是她爹,是她身边日日嬉笑怒骂的人,她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城头。
从这里看下去,街道的尸山血海早已被清理干净,干净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小姐,城头风大,穿件披风吧。”一个士兵,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旁边,毕恭毕敬的给她递上一件红色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