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胥吏先是惊愕,紧接着便暴怒起来,抓住仆人的衣领口,“你主子不是染病了么?怎么还有闲心去庙里头祭祀?你快给我说清楚喽!”
仆人惶恐答道:“大人不要动粗,听小的慢慢说。胡老爷此前已许诺了众乡民,要择日去祭孔圣人,虽然身体不适,亦不愿因此悔约,便强打起精神去了。您、您若不信的话,自个到庙里瞧瞧罢。”
“你可是听好了,”胥吏把马鞭往他鼻子上一指,“如果你嘴里说的全是假话,县老爷第一个砍你的头!”言罢,便挥袖离去,留着那仆人站在原地,战栗不已。
此时的孔庙已聚满了人,无数乡民把庙里庙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因胡乡绅有令在先,故而才留着正厅前的一条宽道,以供诸公行祭。
与祭的自然全是当地的冠带缙绅,因胡之章身体不便,便使严来甫代为主持,来作引赞;但他的心思全不在此,故无甚庄重可言,每每敷衍了事,并不在意。
但好在大门锁得很紧,外面的声音几乎穿不进来,让祭礼还算有序地进行着。而在这重门的外面,便是些稍有资财的地主、官吏之类,得以绕道侧门,于远处观望祭礼;再次者,如耕农平民,则无法一睹胡严二绅的尊容,只能被安排在了外院。就这么按照尊卑贵贱的次序,一一分别下去。
胥吏终于抵达了庙门外,他翻身下马,往前瞧时,见那里人头攒动,却尽是一群衣衫褴褛、浑身黑瘦的百姓,无不是百工杂役、浮浪流人,被前面一堵丈高的土墙挡着,不许进门。
他慢慢进入人堆当中,顿时间,便听叫骂吵嚷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又袭来一股酸臭,他只好皱紧眉头,捂住鼻子,慢慢推开他们,肩挨着肩,向前走去。
百姓们无甚事情可做,便齐踮着脚,朝孔庙里探头探脑。有手脚敏捷的,便扒上墙去张望;有踩着别人的背上去看的,不管如何,竟都不敢逾越一步。
上得墙的人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块大石牌坊,便无比兴奋,跳下来,和众人比划着手势说:“你们可知道?这孔丘老爷的府邸上还修了城楼哩!拿浆糊刷白了,还印着好大的金字,果真厉害!”
众人听罢,也不住地赞叹道:“孔老爷不愧是古今第一大乡绅,府邸修得比胡老爷还漂亮!”一时哄闹难禁。
胥吏看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太过放肆,便轻声问道:“各位父老,请问胡老爷现在何处?”
众人看他是公服打扮,先畏怯了八分,以致不敢答话;只有一个老汉出来禀道:“大人,胡老爷在里面祭祀圣人呢。您若要进去,可以和门口那几个家丁说。”
“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胡老爷刚来的时候说过,孔庙是圣人府邸,不容贱民玷污,故而叫俺们在此等候,稍壮声威而已。”老人言及此处,竟露出少许惭愧的脸色。
‘叫了这么多人来,不知胡之章在搞什么名堂……’胥吏想了片刻,旋即答道:“谢老人家肯为在下指路。”作了揖,便牵着马朝庙门口走去。
“行终献礼毕!”
严来甫喊过这一声,殿上的鼓乐瞬间停止了,旁边的人随之举起锤头,准备敲响编钟,以作此次祭祀的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