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去见那被责问之人不卑不亢的拱手道:“陈大人稍安勿躁,祭酒大人自有安排。”
贾宝玉又暗中解释,表示此人是工学主簿秦彻【从七品】,虽也有举人功名,但以前是工部司务厅的司务,后来受焦顺举荐,才得以升任工学主簿。
“自有安排?”
陈铭举恼道:“我看时自作主张吧?!这次毕业典礼是工学设立以来的头等大事,理应群策群力,偏焦大人独断专行,又行此……”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了指湘云、黛玉几个,咬牙道:“行此荒唐之举,眼下更是抛下典礼,跑去宫中——若是误了吉时,谁来负责?!”
不等秦彻开口,一旁的督查御史沉成卓便道:“吉时已定,若焦大人实在赶不及,理应由陈司业代为主持。”
这话一出,主席台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焦顺在工学势大难制,他若在时,科举一脉自然不敢妄动,但如今他莫名其妙去了宫中,岂不正是天赐良机?
若能够李代桃僵出面主持毕业典礼,就算最后没能达成什么实质效果,多少也能打击一下焦某人的嚣张气焰。
在陈铭举和沉成卓看来,焦顺身边那些走狗必然会竭力阻止,不料科举一脉摆出同仇敌忾的架势,那秦彻却只是微微躬身回了句‘理当如此’。
这是何意?
难道秦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怎么可能!
陈铭举和沉成卓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事情只怕另有蹊跷——莫非那奸贼早算好了时间,会在典礼正式举行之前赶回来?
可直到第二期、第三期工读生陆续入场,在主席台前排列好纵队,依旧迟迟不见焦顺赶到。
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或许是那焦贼顾此失彼,自以为在皇帝面前献媚最为重要,所以才忽略冷落了工学这边。
想到这里,陈铭举给沉成卓使了个眼色,沉成卓上前正欲宣布焦顺因故未能出席,由陈司业代为主次典礼,忽见一行人快步行来,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吼道:“陛下电谕!”
沉成卓循声望去,立刻认出来人正是新上任的工部百工司杂工所所正赵彦,与秦彻一般,此獠亦是屈身事贼的叛徒。
眼瞧着赵彦在万众瞩目之下,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主席台上,沉成卓立刻喝问:“赵大人,圣上口谕便说口谕,旨意便说旨意,你方才所言‘电谕’却是何意?”
“呵呵~”
赵彦冲他轻蔑的一笑,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托在手中道:“所谓电谕,自然圣上驭使雷电之力送来的旨意。”
台上众人尽皆哗然,沉成卓更是下意识想要批驳赵彦胡言乱语假传圣旨,但想到年初时照亮了半条千步廊的灯塔,一时又不敢断言这是假话了。
见他语塞,陈铭举越众而出,盯着赵彦手中的纸条道:“赵所正,你如何证明此为圣意?”
顿了顿又道:“且陈某是工学司业,却为何从未听闻有此安排?”
“哈哈~”
赵彦再次假笑两声,斜藐着陈铭举道:“此事干系重大,便连工部也部堂大人与两位侍郎提前得知,祭酒大人瞒着陈司业,也是情非得已之举。”
说着,再不看陈、沉二人,举着那纸条扬声道:“奉陛下电谕,吉时已到,工学毕业典礼立刻召开!”
下面的工读生们虽也觉得‘电谕之说’莫名其妙,但内中有识得赵彦的,知道这位是焦祭酒的大人,当下领头跪接旨意。
左右有样学样,很快操场上中就跪倒一片。
陈、沉二人见状,正不知该如何处置,又见赵彦将那纸条一收,又扯着嗓子道:“想必尔等也都好奇何为电谕,来啊,将电报机抬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在暗地里恭候多时的董恂,立刻带着几个毕业老生,将几个粗黑的铁疙瘩抬到了主席台上,又有李庆率人从角落里牵出两条黑漆漆的绳索,将其中一条接在了那些铁疙瘩上。
当下就有不少人认出,那就是最近几日工读生们奉命铺设的电缆——因对灯塔印象深刻,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东西是用来点灯的,如今才知道是别有用途。
众人翘首以待,却见董恂李庆等人在主席台上摆弄了一阵子就停了下来,守在那些铁疙瘩前再无动作。
台下的工读生们渐渐不耐,台上陈、沉二人更是焦躁。
沉成卓忍不住喝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说要解释那电谕是怎么回事吗?”
赵彦正欲开口,忽见一队荷枪实弹的龙禁卫闯入校场,直奔着主席台而来。
他便鼓掌道:“来了、来了!”
那队龙禁卫很快奔至近前,为首的是一名千户,他上来噼头盖脸的就问:“可曾奉圣上旨意,如期举行典礼。”
这话正应了赵彦先前的‘电谕’,陈、沉二人面面相觑,直到那千户提高音量再次喝问,陈铭举这才急忙做出答复。
那千户闻言,直接从一米多高的主席台上跳了下去,在工读生组成的纵队中快步穿行,随手点指着道:“你、你、还有你……”
他全无章法的胡乱挑选了十数人,这才回首指着主席台道:“都跟我本官到台上去!”
见这阵仗,不少工读生都有些胆怯,但又不敢违抗他的领命,被点到的只能战战兢兢到了主席台上。
加上那千户带上台的龙禁卫,陈、沉二人连同围在他们身边的科举系人马,都被挤到了角落里,但见这阵仗他们一时也不敢提出异议。
却见那千户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珍而重之的放在堆放着毕业证的书桌上,然后招呼被挑选出来的工读生道:“你们挨个上来,用……”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顺手将身旁将士的头盔扯下来,道:“用这头盔捂住眼睛,翻开这本书随手指一个字,然后将其和旁边的洋夷数字抄录下来。”
一旁的李庆也默默拿出了笔墨纸砚。
那些工读生虽不明所以,但见不过是让自己指点文字,俱都暗暗松了口气,当下便有人自告奋勇打头,上前按照那千户的指示盲选了一个文字,抄录在旁边的白纸上。
如此再三,总共十六个文字,连同旁边的四位阿拉伯数字编号,很快便被罗列在纸上。
那千户一把抄起来,扬声问:“那劳什子电宝鸡在那?赶紧让它飞去宫中报信儿!”
“交给在下便好!”
董恂急忙出列,讨过千户手里的纸条,坐到电报机前先仔细对照了一番,这才开始进行发报。
李庆则是凑到那千户身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那千户面色一肃,趋前两步扬声喝到:“所有人都给我安静下来,若敢喧哗,立斩不赦!”
说着,先是扫视台下,继而又回顾台上的官员。
众人虽不信他敢擅杀朝廷命官,但也没哪个傻子会跳出来挑衅,于是台上台下一片静默,只余下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
没多会儿,董恂就停了下来。
但那电报机却只是静了一小会儿,就又自顾自的响了起来。
董恂侧着耳朵边听边记录下一组组数字,然后再翻开那小册子对照了一番,最后起身对那千户道:“圣上电谕,着令升大陈千户即刻将电文原件带回宫中对照。”
听到‘升大陈’三字,那千户倒吸了一凉气,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郑重的将那纸条收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目送他飞奔而去,角落里沉成卓福灵心至,失声道:“这、这东西竟真能将消息直达御前?!”
这时赵彦又施施然凑到近前,冲陈铭举一拱手道:“焦大人只怕一时脱不开身,陈司业,接下来就由您代为主持了。”
这原本是陈铭举所期盼的事情,如今得偿所愿,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意——‘电谕’的事情一出,谁还会在意毕业典礼是什么人主持的?
只怕工学上下……
不!
只怕朝野内外,都要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