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虞寻思,可能张泰、向虎等人不想再被项宣驱使,因此趁着晋军还未收复江夏郡,想在江夏郡过一把称王称霸的瘾。
但很显然,这群家伙迟早会被晋军围灭,不是被驻军汝南的邹赞剿灭,就是被驻军南郡的王尚德剿灭。
倒是项宣,尚有可能在长沙郡拖住晋军的脚步,或退入桂阳郡、或退入豫章郡,借地域纵深拖延晋军,毕竟这项宣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两日后,即四月初七,赵虞收到了陈太师的书信,一问信使,居然还是从邯郸送来的。
信中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颍川郡准备一批粮草,供邹赞、王谡二人的jūn_duì 进剿江东义师所用——希望信中用词是‘希望’,但赵虞理解成‘要求’倒也没差。
『陈太师最终还是选择了立即进剿江东义师啊……』
在看完这封书信后,赵虞唏嘘感慨。
从个人情感而言,他当然希望这场仗无限期延后才好,毕竟一方是他‘赵氏军’,还有他的兄长赵寅,而另一方,无论是陈太师,亦或是邹赞、薛敖、王谡等人,皆对他不错。
包括章靖。
闻名天下的陈门五虎,赵虞唯独没接触过韩晫罢了。
纵然他的个人情感仍旧偏向他兄长赵寅那边,却也不希望双方沙场相见,更别说,江东义是与他兄长赵寅那边,大概率可能要吃败仗。
但遗憾的是,这是他所无法阻止的。
他只是不明白,陈太师为何会在这口档口急着进剿江东义师,再怎么想下一步都是先收复江夏郡吧?
但即便抱着诸般不解的疑问,赵虞也得按陈太师的嘱咐,提前准备一批粮草。
当日,赵虞前往郡守府,与郡丞陈朗商议了此事,陈朗听得大惊:“朝廷要发兵进剿山东?要我颍川筹备军粮?这……”
也难怪陈朗大惊失色,毕竟去年他颍川郡收成的粮食,先后支援了陈郡、陈留、汝南郡、南阳郡,虽说近两年朝廷因为叛军的关系,暂停征收税收,可问题是‘借’出去的粮食,已经比上缴朝廷的税粮还要多了,再要他颍川郡筹集一批军粮,他颍川郡那几十、上百万军民怎么办?
吃土么?
陈朗当时就对赵虞说道:“都尉,一口气要郡内筹集几十万石军粮,纵使我颍川也拿不出来啊,都尉你与陈太师亲近,请务必告知太师实情啊。”
“没有用。”
赵虞微微摇了摇头。
陈太师的那份信,他记得很清楚,虽然用词是‘希望’,但却加上了‘务必’二字,可见那位老大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怎么会……”
陈朗冷汗都冒出来了,急切地说道:“哪怕缓一年,就缓一年,介时陈郡、陈留、汝南三郡至少勉强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我颍川只需与河南郡共同承担支援南阳郡的粮食即可,可如今……”
“……”赵虞默然沉思。
其实他也感觉这件事有些怪异,按理来说,陈太师不至于不明白陈留、陈郡、汝南、南阳这几个郡的状况,缓个一两年进剿江东义师又能怎样呢?
似这般给了江东义师喘急之机?
难道陈留、陈郡、汝南、南阳这几个郡就不需要喘息之机么?
其实双方的处境是一样的。
哪怕站在晋国的立场上,赵虞也认为朝廷应该延缓两年再进剿江东义师。
两年后,纵使江东义师多了十万、二十万jūn_duì 又怎样?最起码晋国减轻了负累,哪怕双方战上几年,介时已基本恢复稳定的晋国各郡县,也能总共承担进剿江东义师所需的粮草,哪会会像如今这般,汝南的贼寇没剿完、江夏郡还被绿林贼割据着,就急着对江东义师动兵。
这个时候再打江东义师,纵使晋军胜利,对于晋国而言恐怕也只是一场惨胜,隐患巨大。
但看陈太师那封书信,显然那位老大人已下定了决定。
『难道其中有什么缘由么?』
饶是赵虞也有些想不通。
摇头感慨之余,赵虞沉声对陈朗说道:“总之,先筹集二十万石粮食吧。……我估摸着,太师这次发兵进剿江东叛军,兵力应该在二十万左右,二十万石粮食,差不多足够这二十万jūn_duì 吃三个月了,现在已经是四月上旬,应该可以吃到七月……”
陈朗苦笑道:“算上耗费,可吃不够三个月。”
他所说的‘耗费’,指运粮的民夫或jūn_duì 编外人员在运粮途中所消耗的粮食。
“……先筹三十万石,三十万石我颍川应该还是有的。”
赵虞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陈朗苦笑说道:“三十万石自然有,其实五十万石也有,问题是这批粮食拨出去了,陈郡、陈留、汝南、南阳怎么办?再拨?倘再拨的话,我颍川几十、上百万人就只有吃土了……”
赵虞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暂停对陈郡、陈留、汝南、南阳几个郡的援助,先筹集三十万石粮食。剩下的,我回头给邹赞将军写封信,与他商议看看。”
陈朗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又问赵虞道:“此事可要禀告郡守大人?”
赵虞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说一声吧。”
“好。”
告辞陈朗,赵虞回到了都尉署,当即写了三封书信,派人前往梁郡梁城、陈郡陈县,以及汝南郡平舆县,分别交给薛敖、王谡以及邹赞,看看能否从这三位‘义兄’身上了解到什么情况。
黄昏前后,郡守李旻急招赵虞前往郡守府的后府,向赵虞询问‘筹集军粮’一事。
或许李郡守还以为赵虞作为陈太师的义子,会了解一些情况,奈何赵虞自己也一头雾水。
在询问未果的情况下,李郡守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上奏朝廷,劝阻朝廷暂缓进剿江东叛军。”
赵虞自然不会劝阻,但他觉得,李郡守的上奏劝阻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因为他大致了解陈太师的性格,若非情况特殊,陈太师绝不会让这两年原本就过得艰难的晋国百姓雪上加霜,再次想尽办法筹集粮草与江东义师开战——虽说延缓两年进剿江东义师对后者有利,但总体而言,那肯定是晋国更占优势,有什么好急的呢?
陈太师急着想要剿灭江东义师,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三日后,即四月初十,驻军在陈县的后将军王谡,亲自来到了许昌。
在得知消息后,赵虞将王谡请到了自家府邸,吩咐庖厨准备了一桌酒菜,为王谡接风洗尘。
在酒席筵间,赵虞旁敲侧击地问王谡道:“少严兄,去年秋收,大河以南、大江以北,唯河南、颍川两郡有所收成,其余梁郡、陈留、陈郡、汝南,今年才恢复农事,甚至于,江夏郡尚在一群贼寇手中,太师为何急着要进剿江东叛军?……江东叛军的占地,地跨济阴、济北、泰山、鲁郡、济南、北海、琅琊、东海、彭城、下邳、广陵、江东等众郡,非一年半载可以击溃,太师为何不延缓两年,待这边各郡恢复元气,再调粮调兵***东叛军呢?”听闻此言,王谡摇摇头解释道:“贤弟误会了,并非父亲着急,而是朝廷……确切地说,是陛下着急。”
“陛下?”
“啊。”王谡点点头,严肃地说道:“贤弟且莫要传扬出去,据父亲所言,陛下曾有一日梦到被二虎所噬,经国师卜算,正应验在‘赵氏人’身上,暗合民间所流传的那则‘李氏当亡、赵氏当兴’的谶言,陛下甚为忌讳。恰巧江东叛军的贼首正是赵璋、赵瑜兄弟,陛下认定此赵氏兄弟便是‘亡李兴赵’的二虎,故而令父亲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将其铲除。”
时隔年逾,再次从王谡口中听到这些害他鲁阳赵氏家破人亡的所谓箴言,赵虞在面具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不禁讥讽道:“就为这?就为这所谓的箴言,宁可令天下陷入动荡?”
“居正……”
王谡可能误会了什么,见赵虞出言讥讽也不生气,反而宽慰道:“待击溃江东叛军后,愚兄几人会立刻安抚各郡、管制治安……”
说到这里,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也明白,江东叛军早已趁着前两年各路义师并起时壮大,就像眼前这位义弟所言,绝非一年半载可以铲除。
毫无疑问,进剿江东义师会是一场旷日之战,双方战上几年都有可能。
而在这几年里,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被卷入这场动荡。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王命难违!
更别说,已逐步坐大的江东叛军,确实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晋国。
而与此同时,在叶县的县衙,叶县县令杨定也收到了家将魏驰从邯郸派人送来的书信。
待仔细观阅之后,杨定靠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果然,最终还是要派陈太师立即进剿江东叛军……待陈太师进剿江东叛军时,我正好可以趁机设计,叫那周虎难以翻身,纵使陈太师事后得知,亦无能为力,介时我可以取周虎而代之……』
想到这里,他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旋即唤来了心腹近侍。
“立即派人前往邯郸,将这封信交予魏驰。”
“是,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