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眉,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眸下一圈极深的黑影。她绰绰的身影,在坚强中带着脆弱,宛如高贵但让人怜惜的青花瓷。这是个不知什么时候能不知不觉牵动到男人恻隐之心的女子。怪不得他那眼光极高的老同学季云,偏偏哪个富贵高干千金都看不中,却能对她动了心。
接过湿巾在额头上擦了擦,稍微降低一点身体的温度。纵使不再流血,但是伤口没有及时再进一步处理,发炎化脓的话,也容易引起败血症。
危机并没有解除。他似乎只能是向上天祈祷。但其实他知道不用祈祷,以他意志以老天给他的使命,他都不会就此倒下。因为,他这条命是欠了某人的,只要那人没死,他想死都是不可能的。
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她也在想,低着头,脑子里即使她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却时而会浮现他刚说的话。这是许久以来,自亲人都去世后,第一次有人的话影响了她的心情。她抬头,长长地吐口长气。
灯火来临的时候,他们两个其实都快有睡着了的危险。
“常云曦,常云曦。”他叫她,伸出只手推她快耷拉下去的肩头,“不能睡!”
她猛地仰起头,两只眼,在黑暗里,忽如一双野兽的眼珠,惊疑不定,写满了戒备。继而,在看清楚是他后,收回了尖利的视线。
他在她刚才表露出的刺猬表情上琢磨了会儿,之后说:“我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于是不久,他们看见了灯火。
发现人影,她火速地跳了起来,挥举自己的双手,大喊:“这边!这边!我们在这里!”
匆匆的脚步声,在她举起自己的手电筒时,朝他们奔了过来。
“姚爷!”看到完好如初的爷,能呼吸的爷,高大帅俨然是两道清流要滑下面孔,拿袖子擦了下眼角,“瞧你把我们吓的,陈少校都想自残了。”
姚子业刚在另外个兵的搀扶下站起来,突然听到他后面这句,柳眉锁紧:“你说孝义什么?”
“他胡说八道。”陈孝义面色乌黑地从后头走上来,听到高大帅这么说他也不客气了,“是他想自残。说姚爷出什么事,他会自宫谢罪。”
姚爷挑了下眉,对着高大帅:“那怎么办?我脚都受伤了。”
高大帅哭丧起脸:“姚爷,您老哪怕断了条腿都是活龙生虎,哪算出什么事。”
姚爷眼神陡凛:“高大帅,你这嘴越来越犯贱了,竟敢诅咒本爷断腿!”
“不,爷,我哪敢,是我嘴贱,我自打嘴巴。”说着佯装拍打自己脸两下,前来搀扶姚爷时,瞟到了另一边的常云曦,到爷耳朵边说,“爷,风高夜黑的,你和她,没有擦枪走火吧。”
这话顺着风,进到了常云曦耳朵里,回过头来的眼神,像把枪将他们两个扫成马蜂窝。
高大帅像是被她唬着的眼吓到,缩回脑袋,一手又是抓扒帽檐叹气:“季老师情路漫长,可能西天取经都没有他这般难。”
姚爷的指头往他后脑勺一敲:“你这嘴皮子欠揍是不是。下回她再摔下去,我直接把你推下去给她垫背。”
其他人听见姚爷这话,浑身无不打抖的。
姚爷是毒人一个,谁都信姚爷这话放出来肯定办得到。
一行人把遇难人员带离险境,来到半山腰常云曦他们本来要到的小卫生所,已经是夜里九点整了。
陈孝义给姚爷重新检查了伤口,重新清创包扎止血,说:“幸好姚科你自己先做了处理。”在他想法里,这么成熟专业的包扎技巧,只能是姚爷自己做的。
“不是我做的。”姚爷轻易地否决了他的话。
常云曦?陈孝义既是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们本来就在猜疑她是不是学过医学。
姚爷在环顾四周无人后,低声问:“蒋中校呢?”
陈孝义明白他所问的,同小心翼翼地接着话:“姚科你出事后,马上让人禀报了指挥部。好像指挥部没有特别指示下来。”
“嗯——”对君爷的这个决定,姚爷显出了欣然,“我向来命大。”
陈孝义听他这话,擦擦汗,吐口气:“不过说实话,你滚下去不见了人影时,真把我吓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一辆军车翻下山崖,全车死了九个,就我和另外一个安然无事。”姚爷轻描淡写的,知道自己的命硬着呢。
当然,他这个命硬,运气一回事,自己的能力是一回事。在突发事件来时,他总是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这该得益于当年上山在寺庙里住的那段日子。除了学功夫,也获得了和一些得道高僧云游四海的机会,在心境上得到了一种升华的修炼,使得遇到任何危难时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