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见他突然睁开眼,心脏瞬时漏停一拍，立刻就愣住了。张谏之却很是顺手地从旁边小桌上取过糖罐，倒了一颗糖塞进了她嘴里,唇角略有笑意，随即按下她脑袋，似乎是闭眼轻嗅了一下，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她唇角，鼻尖碰了碰白敏中鼻尖。
晚风徐徐拂过,庭院里初春气息缓慢沉淀，似乎等着入暮。廊下还未点起灯笼，昏昧暮光之中,连人轮廓都似乎柔和好看了。
张谏之微笑着松开手，白敏中这才缓慢直起身，手里还紧紧抓着毯子，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毯子、掉了，我想给你……盖上。”
张谏之好整以暇地坐藤椅里，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很是放松。大约是做了什么好梦罢？方才睡得那样平和，好似没有什么能惊扰到他。
张谏之这般慵散地坐着，抬头看站面前白敏中，唇角轻弯，没有说话，眼底却有暖意流过。然他目光移至她小腿上时，却忽地皱起了眉。
白敏中裤腿上沾染血迹已是干透了，鞋子上似乎也有一些。张谏之蹙眉弯腰查看，确定这并不是她血后，方问：“怎么回事？”
白敏中手中毯子落下来挡住裤脚，琢磨了会儿才老实交代：“中午时去了一趟齐王府……好像被她们当妖怪了。”
张谏之起了身，略略寡着脸道：“其他地方有被泼到吗？”
“没有没有！我躲过去了！”白敏中慌忙摆手，“我没有那么蠢等着被泼……”
张谏之却不信似，再仔细查看了一遍她衣裳，确定只有裤脚那儿有一点被溅到，才缓缓伸手环住了她。
白敏中受宠若惊地缩了一下肩膀。张谏之却轻拍了拍她后背，道：“长平不是什么善辈，不必碍于她身份就让着她，她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想反击时候就反击，太气了会被欺负。”
白敏中顿时有些讶异，张谏之竟也会有这样想法？也对……不然他也不会执着于复仇之类事情。
白敏中小声道：“可她似乎很会耍阴招……”酒里下药，汤盅里下药，没有点戒心还真不能活得顺当。可面对这样人，即便再有戒心，指不定某天也就不明不白地被害了。
张谏之揉揉她脑袋：“确，恐怕她眼下想除掉你心都有，你还想待官厅吗？”
白敏中觉得自己其实就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会儿遂小声回说：“说实有点儿怕，没和这样人交过手。”
“有别想去地方么？”
“诶？”
“我们不会东海待很久。”张谏之躬身将下巴搁她瘦削肩膀上，姿态语声均有些懒洋洋意味。
“难道还要去别地方？”
“总有，天下这样大。”
白敏中听他这样懒洋洋地说着，竟忽地察觉到一丝光亮。张谏之这是已经盘算好了退路，打算要全身而退吗？若他真如卢菡所说，眼下想努力活下去，那确不大可能待东海终老。
张谏之深吸一口气，松开她，又扶住她肩，望着她眼道：“人总该为自己活，不能老替别人那么活着，你觉得呢？”
白敏中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张谏之之前人生，难道不是为自己活着吗？他那么努力地乱世中学本事求存，原来不是全为了自己吗？真是好委屈人生。
白敏中手还搭他腰上，细细指头抓着衣料，似乎还没从方才那突如其来拥抱中回过神来。口中尚有刚刚融化牛乳糖味道，甜腻微酸，让人沉醉。
过来点灯笼管事慢吞吞路过，忽轻咳嗽了几声。
张谏之淡笑，瞥了一眼她手。白敏中头皮一麻，赶紧松开，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收拾藤椅旁小桌上册，又匆匆忙忙将那小桌给端进房去了。
张谏之站廊下看着她忙忙碌碌身影，下意识地从袖袋中摸出一对玉指环，又握进了手心里。
待白敏中从房中出来后，张谏之看了她一眼道：“衣服换下来丢掉罢，有些晦气。”
白敏中低头看看，觉得似乎当真是这样。现杀了一只恶犬所取之血液，确有些……不干净。
“前几日官厂来了一些海国料子，托裁缝给你做了身衣裳，进来看看。”
张谏之说着领她进了屋，又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只扁平大木盒来，递给白敏中。
白敏中瞧这架势感觉有些隆重，接过来后摆上桌，抬头看看张谏之，再三确认了一下，这才低头缓缓移开盒盖。
看起来确是海国衣料，难道裁缝也是海国吗？这身衣裳分明是海国服饰呢。借着桌上灯台，白敏中即便没有一件件地拿起来看，也能感受到它隆重。
即便之前她海国也穿过类似衣裳，可都没有盒子里这件看起来名贵，应当不是寻常场合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