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赫默举头望月,为这八岁的年龄差耿耿于怀的时候,冷奕瑶已经吃饱喝足,除了感叹一声今天的赫默有点匪夷所思之外,对于其他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感触,此刻,坐在书房里,一手捧着茶杯,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再一次地翻看皇室机场的设计图和建筑图。
中午陆琛来找她的时候,她并没有细说,但是,既然查出当初的火灾是里应外合,又查出那三个人的真实身份,这样线索就已经很明朗了。
三个人动了手脚,一个是航线专属负责人——杨机长;一个是候机厅的总服务长,当天早上提前进入贵宾通道,特意去了机舱;还有一个是安检员,说是前天晚上着凉,闹肚子,所以频繁出入洗手间。
看似毫无关联,但是,从职责权限来说,这三个人办公区域和能随意走动的地方都是由机场守则限定的。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工作区重叠的部位,便涉及到图纸上无法体现的秘密。
当初,机场改造时遗失的图纸已然不可追回,但从眼前的线索逆向倒推……
她轻轻移动鼠标,将电脑上的图纸标红了一块区域。目光冷凝,随即,淡淡一瞥,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这块她标红的区域下面,一定掩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它,便是那场蓄意谋杀的关键。
月光皎洁,却带出一片肃杀冰冷。她抬头,视线从图纸上挪开,望着满室的书香芳华,轻轻扬起下颚。
如果陆琛还是心慈手软,不愿意清醒地认识皇家私欲下的丑陋与肮脏,她不介意,亲手将答案奉上,顺便,将他当初允诺的两个条件都收入囊中。
这一夜,因为彻底解开了机场谜题,冷奕瑶睡得极为香甜,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做早餐,打开早间新闻,听到主持人用一种肃然敬畏的语气介绍军界的动向时,饶是她素来强大的内心,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屏幕上,放着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拍摄的时间显示是昨天太阳正盛的时候。炙热的阳光、干燥的地面,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无数尸体,风沙已经漫过他们的脸部,吞噬了他们大半个身躯。
这里面,几乎大半的人,肩上都配有将星。
看等级,各个竟然都是高级将领。
甚至有个别都是某某军部最高长官。
而此刻,曝晒在外,连一副棺材也无,身边大大小小、男女老少的尸体不计其数。
女主持人冰冷的声音在电视上徐徐回荡,“军界正式宣布开除泄密者军籍,但凡涉事严重者,依律全部执行死刑,曝尸三天。”
冷奕瑶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在元帅府听到的那声风轻云淡的交代:“这些人的全族,也都屠了吧。”
原来,并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真的全家屠尽。
不管帝国的基技术多么的日新月异,财富多么的豪奢惊人,这种上位者随随便便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说杀就杀的制度与她原本的世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不是昨天,被她猜出了赫默真正所想,她看到这条故意折辱死者尊严的新闻,只会觉得这人行事风格偏激,但眼下,既然是为了震慑,自然越冷酷血腥,才越能达成目的。
只是,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三位班上同学——纳尔逊和其他那两位男同学。
她的目光浅浅地落在镜头前,那金色沙漠上的层层尸骸,或许,他们也已化为其中之一……。
事实上,既然新闻敢报道这样残酷冰冷的画面,显然,是经过了军界首肯。
当这一则新闻播出来的时候,暂不提其他民众如何感觉,光是皇室就彻底震荡起来。
皇帝望着电视上的尸体,只觉得如坠冰窟。
这般暴虐的态度,分明不该对外展示,既杀了便杀了,为什么还要广而告之,军界到底在谋划什么,竟然会同意这样的画面播出。他接到消息,赫默竟然还命人到圣德高中抓回三个涉事军官的独生子,这般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背后到底藏有什么深意?
而这样心思叵测的人,如果知道,陆琛对于那个小丫头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死心,又该是什么反应?
望着眼前的尸体,皇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开始冰凉。
而与此同时,比皇室更受到惊吓的,是远在d城的冷家上下三人。
因为最近工作繁忙,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全国各地出差,已经小半个月都没有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的三人,今天难得都在家。管家吩咐下人送上早餐的时候,冷亦媃还在柔声宣布她最近慈善工作的成果。洋洋洒洒、细细致致,无外乎又交了哪些名门贵胄的千金朋友,又筹得多少慈善捐款,又给哪些困难儿童带来了多少救助。
总之,儿童慈善基金会如今运转得越发成功,已经被许多媒体竞相报道。
说话间,还特意提到,今天早上的新闻便会播出相关报道。
冷家父子虽然偏传统,对女子带着先天性的俯视,但在冷亦媃身上,无论是国外镀金留学,还是民间造势,都花费了太多心血,无外乎是准备为家族谋求一个更好的联姻对象。所以,听她这般说,倒也愿意打开电视,看看她引以为傲的事业究竟进行得怎么样。
谁知,一开电视,就接到这么一颗深水炸弹!
炸得全家人都懵了。
血液横飞的脑颅,龟裂脱皮的脸颊,被秃鹰叼食的身躯,那副尸山骨海的画面,简直像是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瞬间挖了出来。
冷亦媃一把推开面前的餐碟,脸上青白交错,刚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冷超面色难看地放下餐具,扭头望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握着刀叉的指尖已经一片青紫。
两人从对方的眼底看出同样的惊心,瞬间想起当时他们殷切准备向元帅送礼时的情景。
说是利益熏心也罢,说是欲壑难填也行,当时,贿赂军界高层弄到元帅真正行程的人,在d城,他们冷家绝对算得上是头一拨。为此,特意从国外空运了许多奇珍异宝,只盼着能当做敲门砖,获得元帅的召见。
谁知,东西还未送出去,便被冷奕瑶亲手打断……。
隔壁的贵妇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还在耳畔,只是,自那天他们一家上下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如今看着眼前曝尸沙漠的情景……。
冷超与冷魏然对视一眼,只觉得,心冰冷刺骨,盎然沉到谷底。
冷亦媃吐得连胆汁都挤不出来了,颤抖地从卫生间走出来,捂住眼睛,大声叫道:“管家!管家!把电视关了!快点关了!”那么优雅夺目的男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回想起那次,在玻璃花房里初次见到元帅时的情景,冷亦媃每每都脸红心跳,却压根没法想象,那么清风霁月般的人物,竟然会下令屠尽满门。
那么她们家呢?
她们冷家是否能逃出升天?
邻居那天疯狂攀咬的话,元帅又听进去几句?
“父亲……。”她哆哆嗦嗦地转头,想要寻求依仗,却见从来镇定冷静的父亲和哥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这一刻,就像是眼看着狂风暴雨袭来,却无论怎么狂奔,也无法挣得一条命的荒唐感袭上全身。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她分明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心灰意冷。
“安静!”冷魏然冷眼扫去,看到女儿惊恐交加的面孔,顿时一阵心烦气躁。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千金名门”到了眼下,哪还有一丝风范。
与她相比,另一双冷然恣意的眼却瞬间浮上心头。
对了,小女儿分明和军界关系匪浅。
毕竟,那天隔壁邻居上下被弗雷带走的时候,她也一起被带走。晚上,却毫发无损地从元帅下榻的酒店出来。
如果要怀疑并怪罪他们探取元帅行程之罪,当天他们冷家就该入狱,何必等到秋后算账?
既然当初都没发难,现在应该不会再回过头来计较过去。
只是,这个想法,他虽然觉得没有问题,理论上也讲得通,却并无十足把握。
冷超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自然不用冷魏然说一个字,便看明白了他的神色。
他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随即抬头,朝他强自镇定道:“我们待在这胡思乱想也于事无补,我出去打听打听,等我消息。”
向谁打听?
找上军界,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如果不打听,这宛若在尖刀上起舞的锥心难耐,实在太过熬人。
“西勒!哥,你去找找看西勒。”那小丫头从外面流浪回来的当天,就是跟着西勒一起。当时管家还呵斥下人打碎了海珊瑚雕塑!
西勒那么精明,又有冷奕瑶在旁饶有深意地点名意图,他肯定知道,那天他们准备送礼给元帅!否则,那天离开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冷超下颚微微收拢,目光落在自己亲妹妹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脸颊上,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和冷家不一样,西勒家族横跨的产业,更鱼龙混杂。何况,他自小与对方一起长大,这点交情还算是有的。只要是西勒愿意,透露点风声,并不在话下。
“等我电话。”知道没有消息,他们二人根本无法松懈下来,他索性直接拿起外套,朝西勒家走去。
早上七点四十,路面上的人还不多,豪门庭院处,人影寥寥,多是家丁、花农早起在打理花草苗木。
西勒府邸里的人,见到大少爷多年的好友这么早上门,第一反应是眨巴眨巴了眼,心里满带好奇。但,到底知道进退,府中代理管家恭恭敬敬地送上茶点后,扭头赶紧去请西勒。
每晚因为赌场事宜睡得极晚的西勒有个非常勤勉的习惯——晨练。
不管前一天睡得多迟,第二天雷打不动,必然早起锻炼。这个习惯一保持就是二十多年。外人常道,以d城的赌城规模、数量来看,即便西勒当甩手掌柜,这辈子,也没有几个人能赶超他家的财富。当然,像是藴莱这样的传承多少个世纪的老牌财阀不算,那毕竟是经年累月了无数的年岁保存下来的财富。
当西勒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被代理管家通知冷超竟然这个点来找他的时候,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向来疏离冷淡的眼睛里泛出一丝难得的好奇。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随意地询问代理管家。
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早上他一直忙到现在,自然是没工夫去看电视新闻,但是,帝国上下的报纸也被铺天盖地地宣传了一轮。
作为每天早上必然会亲手熨好报纸,放在餐桌旁,供主人早餐时随意翻看的执行人,代理管家自然对军界动荡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话当不当说……。
微微一迟疑,抬头,却见主人冷凝的唇角,当下,吓得脸色一白,再顾不上其他,倒豆子似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全家屠尽……。
西勒指尖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那片花园绿荫草地。
那个眼底悠然的女孩侧影忽然在脑中浮现。仿佛,他带着她从赌场一路回冷宅,吓得冷家两个下人手上一个不稳,将偌大的海珊瑚雕塑刹磕掉半个角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