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大朝结束之后,李泰也并没有立即便离开长安,先在皇城中留宿一日、与皇帝和一众宗室们聊了聊,等到第二天便出宫回到了龙原学馆。
他虽然许久都没回过这里,但是学馆中人气却仍然极高。尽管长安的国子监、太学等官学也都有所恢复,但龙原学馆这样的私学仍然非常昌盛。
一则龙原学馆背后乃是陇西李氏,得益于李泰的缘故,馆中教材与一众官学都是一样的,教授学业的老师也多数都同时担任着官学博士之类的官职。而且由于朝廷人物匮乏的缘故,从南朝运回的图书绝大部分也都保存在龙原学馆,一直都有博学之士在这里编修图书。
至于说李泰本人的号召力那就更不用多说了,上到八十老翁,下到晓事孩童,提起唐王就没有不心存敬慕的。在这样的心理下,龙原学馆自然也成了他们能够接近偶像的途径之一。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官学主要针对官员子弟,寻常平民百姓很难进入其中。而龙原学馆不只针对普罗大众,而且只要能够考选进入其中,便能够获得各种补助,不独可以满足自身求学消耗,甚至还有盈余可以接济家庭。
相对于一众官学,龙原学馆所教授的内容也比较丰富,不仅仅只有经史礼义等知识,还包括其他数理律令以及各种庶务技能。能够在龙原学馆中接受教育并学有所成,即便不能人人都成为饱学鸿儒,但也都能获得一项安身立命的技能。
李泰虽然创建了龙原学馆,但却并没有认真经营过,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长安。而对学馆用心最多的莫过于他的父亲李晓,可以说学馆中的各种人事规定,包括一草一木的布置,都凝聚了李晓不少的心血。李泰漫步在这学馆之中,心里也不由得回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心中多感悲伤。他知道父亲经营这座学馆除了要增加他们陇西李氏的学术积累之外,也希望能够为他培养各种人才,如今父亲虽然不在了,他也要用心将学馆给经营下去。
眼下正值新年,学馆中的学子们大部分都已经各自归家,留下的一些或是帮忙维护一下学馆建筑、赚取一点补贴,或是家乡太过遥远、往返太过耗时,索性干脆留在了学馆中温故知新。
李泰漫步在学馆中,倒也并不需要侍卫们清场警戒,偶尔遇到一些学馆中的师生,这些人也都识趣的不上前打扰,只是远远躬身致意,而李泰也都颔首以应。
眼下学馆中除了留守师生与李家的奴仆之外,还有两拨人正在忙碌工作着。一是由国子监祭酒周弘正所主持的图书编撰工作,这编撰小组中多有南北著名的学者,主要针对经史进行修编。
这些热衷治学之人,大多也都耐得住寂寞,尽管城中百姓都在欢度佳节,但新年的热闹也并没有打扰他们的工作,仍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编修事宜,诸如周弘正等官员则干脆搬到了学馆中居住。
“学海无涯,众学士也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啊!”
李泰来到编书的楼中,见到众人全都埋首案中,直到吏员通报唐王驾临、各自才都纷纷起身见礼,看到他们一个个神情倦怠的模样,李泰便忍不住劝告道。
周弘正闻言后却摆手说道:“南北鸿裂数百年之久,各自学术分头发展,直至主上立治弥合,我等南北学术才得以顺畅交流。今主上又东击贼寇雄壮立功,天下不久之后想必便能合一。某等既深受主上庇护恩用,自当用心尽力,以期早日为主上奉献华典!”
如此端正的态度,李泰自然是非常满意。的确是随着统一大业的推进,学术与思想上的统合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
无论是秦皇焚书坑儒,还是汉武独尊儒术,无不彰显着思想建设对于大一统的重要意义。尤其是在南北分裂、天下混战这么多年的情况下,民众的各种观念也都大有不同,只有做好了思想建设,天下才能长治久安,不至于貌合神离、遇乱则崩。
汉代治学以诗、书、礼、易、春秋为五经,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学术的进步,五经总体虽然未变,但经义的内容又有所增加,魏晋以来治《春秋》通常要结合三传,使得三传也逐渐具有了经的地位,南北朝治学在三传上也都各有发展与分歧。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孝经、周礼等也都有所发展,学术地位越发显赫。
周弘正等人编修经书,除了要对经书本身的原文做出考证纠错之外,还要将诸种延伸出来的经义注解与流派加以甄别挑选,将符合普世价值的一部分以及能够代表唐王霸府的学义主张都整理出来,然后再进行统一的整合与修改,初稿形成之后,还要在诸国学与朝堂之上接受辩驳质疑,最终形成的定文便是西魏官学,用于举世传播,并且作为教育和选拔官员的标准经书。
这一过程漫长繁琐,而且每一个环节都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当然一旦完成的话,不只家国受益,他们这些编修者们也将大有收获,官爵等提升自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成为一代学宗、名垂青史,这是任何治学之人都避免不了的诱惑。
李泰虽然对学术研究不深,但却也充分认识到其价值之大,因见众人如此勤勉,他也深感欣慰,当即便着员送来酒食并各种礼货,在了解了一下编修进度之后,他便不再继续留此打扰众人用功,直接起身告辞。
除了周弘正等编修经义的人之外,学馆中另有一拨人同样在编修另一部经典,即就是以都官尚书柳庆所领衔修编律令的团队。
律令的编拟严肃性与经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项任务李泰同样也是在同治元年便安排下去,并且对此一直都很重视。
柳庆等人受此任命之后,当年便拿出了一份律法蓝本,主要是结合了西魏本身的中兴永式与同一时期东魏的麟趾格的内容,再加上对南朝律令的一定吸收与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