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汉北大营中又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氛围,为了庆祝此番战事进展顺利,将主李大都督犒劳诸军,诸营将士各有加餐,作战勇勐的功士各有赏赐、归后即给。
李泰并没有将自家私事喧闹诸军,只是在大帐中摆设宴席为刚刚归来的父亲洗尘并款待送行至此的襄阳使者。
席中诸将自然是知道这样一桩喜讯,他们也都分外好奇究竟何等人物培养出李大都督如此出色子弟,故而在宴席中争相祝酒,那灼热眼神瞧得李晓心里都有些发毛。
抛开群众过分热情所带来的不适,李晓也留意到他们对自家儿子那种发自肺腑的恭敬服从。眼见儿子在下属们心目中如此威望崇高,李晓也是深感与有荣焉。
当见到儿子面对群众恭维应答得体、游刃有余的样子,李晓心中更是感慨倍增,自豪之余却又不免暗生遗憾。
儿子已经是茁壮成才,自然让他大感欣慰。但因为改变太大,也让他颇感陌生。父子因为战乱而各自流落一方,分别数年之久,如今能够重聚自然是让人欣喜,但他却错过了儿子成长改变的过程。
李晓虽然出身陇西李氏,但本身对于官场交际的场合却并不熟悉,他解褐初授之年恰逢河阴之变,侥幸免于灾祸自此后便对出仕做官敬而远之。若非受到高仲密这损友裹挟,至今怕是还在清河乡里隐居。
如今同亲人阔别重逢,相对于这些场面应和,李晓更加希望能与儿子对坐深谈,各述别来种种。但见帐内群众殷勤簇拥,自家儿子也是神采飞扬,他也不愿扫了群众兴致,便安在席中细啜慢饮。
一场宴会进行到深夜时分,李晓虽然不作豪饮之态,但不知不觉的也是醉意浓厚起来。
当李泰见到阿耶在席中已经坐不稳当,这才抬手叫停了宴会,群众各自散去,他自己则亲自搀扶着已经醉了的父亲转去别帐休息。
之前宴会中他便瞧得出父亲有些不能融入其中,且还频频流露出要与自己谈话的意思,但都被李泰含湖过去,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应。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李泰,面对父亲的审视时难免有些做贼心虚,虽然说凭着演技自信能够掩饰过去,毕竟父子阔别数年之久,他又正值改变最大的青春期,总会有些疏离。
但用演技去对人真情流露,他难免有点犯憷,下意识的回避面对面的接触。或许还要过上一段时间,父子间的相处才会变得亲密自在起来。
进了别帐后,李晓努力摇晃着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嘴里还都囔抱怨着:「怎么又贪杯饮醉!还有许多话要同我儿说……阿磐、阿磐你等一会儿,你耶很快就醒,恐、恐明日醒来却又是梦!」
李泰听到这话,心内自是一酸,入前拍着父亲的手背略作安抚:「阿耶放心,这不是梦。我就在这里守着,哪也不去。」
说话间,他吩咐亲兵去准备酪浆茗茶送来此处,自己则侧坐榻旁,守着辗转反侧不肯入睡的父亲。
「阿、阿磐,你还在?知你消息后,阿耶心乱得很,既喜我儿威壮自立、更胜父祖,却又怕与你相见……你耶愧见我儿,若非我误结损友,牵惹祸端,我儿不必承受诸多苦难。虽然、虽然我儿克服万难,勇争上游,但想到、想到我儿所受的辛苦,实在心痛!」
醉酒之人本就非常的感性,再加上李晓对于儿子心存一份愧疚,重逢之后忍不住便倾诉出来,他又满是自责的说道:「短短数年,阿磐便壮立于关西,禀赋才力胜于你耶百倍!
可恼、可恨你生此户中,你耶胆怯难当,旧因河阴之祸,不敢勇赴人间。若是你父勇于进取,哪怕是凭着门资渐进,为我儿铺张进阶,不需要流落于关西,也能雄大于关东啊!户有幼麟,险为庸父所误……」
听到父亲这
一番自责声,李泰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关西混的风生水起,却并不意味着在关东也能。晋阳勋贵、河北豪强,基本上已经将东魏的军事资源瓜分殆尽,就算他侥幸能够获得高家兄弟的赏识,了不起获得杨愔那样的地位,没有足够的武装力量掌握在手中,最后怕也免不了眼都被捶出来的命运。
段韶、斛律光这些家伙自非什么胸怀广阔的善男信女,作为晋阳勋贵的二代中坚力量,谁要想把手伸进他们的领域搞什么权益再分配,那也会瞬间化身护食的小狼狗,把人撕咬的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