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库利川北岸,有一片南北走向的狭长台塬,台塬的边缘并不刀割一般险耸陡峭,而是曲线圆滑与两侧沟谷相接,远远望去,就像一头趴卧在地面上的熊罴。
因此这块台塬并其周边的沟谷地带,在当地又被称作卧熊岭。
台塬面积约有六七顷,松柏树木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剩下的便就是土层肥厚的平地。两侧的沟谷同样植被茂密,且因有着库利川河渠的浇灌,称得上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地带。
时入深秋,川流告竭,露出了大片的滩涂河床,芦苇水草也已经枯败大半。
此时的滩涂中,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奴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涉在滩涂泥塘里,用石刀割取着那些枯黄的芦苇水草。
这些苇草虽然已经枯败,但却韧性十足,可以用来编织铺卧器物和修缮房屋等等,是用途广泛的上佳材料。但若用粗糙钝锋的石刀收割,就变得非常困难。
泥塘里仍有水分残留,并未彻底的冻实,那些奴隶们光着脚行走其中,大半条腿几乎都深陷泥塘中,手里还拿着并不合用的工具,一个个都冻得脸色青白、全无血色。
这样的处境,每一息都是残酷的折磨,但他们却不敢懈怠。因为桉上就有胡卒游走监工,一旦发现他们动作迟缓、收割不多,马上就会有一支利箭飞来,直接将人射死在泥塘中。
“狗奴射的准一些!”
一名胡卒在桉上误杀了一个做工还算勤奋的奴隶,顿时引起了领队者的不满,但也只是指着喝骂一声,未作更多责骂惩罚。
骂过属下后,那领队者瞧着泥塘里仍在活动的奴隶们叹息道:“只凭这些汉奴,今冬过活很难啊!你等都仁慈一些,不准再随意杀害。汉儿越来越刁滑,冬所得越来越少。来年开春,要是无奴可使,你们全都下马耕地!”
“不是说有大人物吹角擂鼓,要带领咱们攻打汉儿大城?攻打进去,还愁没有奴儿使用!”
有一胡卒不以为然的说道,语气中颇有期待。
那首领闻言后便冷哼一声:“你道汉儿大城那么好攻打?就算诸部发动起来,须得人命去填阵、还未必能攻下。况且那大人物族势不强,咱们几位渠帅也未必就乐意拥他起事。”
说话间,斜后沟谷里有几十名稽胡男女驱赶着大群的牛羊放牧归来,那些男女大多衣衫不整、嬉笑而行。
负责监督奴隶做工的胡卒见状便大为不忿,指着那些归来牧人喝骂道:“不仔细盯着牧群,只会野合作乐,丢失了牛羊,扒了你们贼男女的皮!”
稽胡性yín ,男女未婚之前可以随意野合,但在成婚之后就会收敛。倒不是出于什么贞操道德观念,而是出于对财产的保护。
稽胡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供养一个人口都极为不易,女子生产力不高,吃着家里的、肥了外户的,若被其丈夫发现,打杀随意,严重的其父兄甚至都要被牵连唾骂惩罚。
日头渐渐西斜,那首领看看天色,便又吩咐道:“把那些奴儿召回吧,再往左近巡察一番。再过十几天就要迁离,可千万别出了差错!”
此间适宜耕牧,每到春夏便会有胡部于此定居。但因环境过于优越,暴露的风险也会增加。因此等到秋冬时节,住在这里的胡部就会搜刮地表资源,转去更加隐秘的沟谷地境过冬。
“西贼去年刚刚败给了东朝,眼下自保都为难,恐怕东朝高王攻杀进来,哪舍得兵力使用此处!依我看,今年不迁也没什么,就算有小部贼军来扰,杀了就是。来年转回,这片肥地又不知会被哪部占据!”
听到这话,几名年轻胡卒便忍不住抱怨道。他们虽然匿居荒野,但对东西大战结果也有耳闻,便不觉得西朝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大举进攻他们。
“哪来这么多废话!往年部中也有比你们更豪壮的勇士,可他们都死了。”
首领不耐烦的喝骂一声,转马行至道旁一棵大树下,抓起一名在此等候的牧女便策马登塬。
塬顶上坐落着一个夯土为墙的城堡,城堡里一部分是毡帐密布的民居,一部分则是大小不一的仓垛,里面堆放着这一支胡部定居于此半年下来生产积存的物资。
城堡的一侧是牛马羊等牧群,搭建着简单的厩舍棚屋。另一侧则就他们各处掳掠来的奴隶人口,只是在地上凿穴而居,环境较之牛羊马厩还要更加脏乱简陋,能活几时各安天命。
城堡的南面是一大片粗垦的土地,作物早已经收割完毕。再往南就是一片密林了。此时也有一群奴隶在这里砍伐着树木,收集木柴。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喊,幸在林外监工的胡卒并未察觉。
一名樵夫跌在深沟中,看到沟底藏匿数名手持弓刀、虎视眈眈的壮汉,已是惊惧至极,颤声道:“你们、你们是”
“我们是北防的官兵,入此剿贼、解救苦役。老汉不要声张,大军不久就到。这一部贼军有多少人马,他们居地防备如何,你仔细道来。”
带路潜行入此多时的吕川用乡音低声抚慰着这名樵夫,打探起这一部稽胡底细。
那樵夫闻言后顿时大喜,忙不迭将他所知道的胡部情形仔细道来,并一遍遍说道:“这些贼胡不是人,请将军们一定要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