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轩眼里的那一丝同情早已消失不见了,他耸耸肩膀,两手一摊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冷笑道,“我狠,王时云,你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杀生无数,现在倒反过来说我狠毒吗?”
王时云扶着双膝颤巍巍站起,他眼角挂着一滴浊泪,顺着苍老的面颊滑落到脖颈。
他幽幽笑了两声,“程德轩,我杀人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你是为了什么?加官进爵?飞黄腾达?我王时云就是恶事做尽,可对大宋,对朝廷是尽心竭力,清清白白,不像你,醉心官场,不为国事,只为私欲。我手上是沾满了鲜血,可你呢,你心术不正、溜须拍马,你危害的是大宋的国本。”
程德轩冷笑着,一步步朝他靠近,“王大人,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不过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你纵使抱负再远大,恐怕也无处施展了,不瞒你说,要你命的不是我,而是你效忠了一辈子的圣上,你就认命吧。”
听他这么说,王时云吃了一惊,“圣上他他为何”
程德轩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卡住王时云瘦弱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抓起桌上的茶杯,将一整杯茶水全数灌进他的喉咙中。
王时云倒在儿子身旁,他和王卫亭的死状一样,肌肉痉挛,牙关紧闭,双目凝视,面皮上还带着一抹苦笑。
程德轩俯下身,看着仰面而躺的两人,缓缓探出右手的食指,指尖从王时云那张瘦削的老脸上轻轻滑过。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可是食指的指甲却很长,其它指甲都被他修理的整整齐齐,独独这根指甲,黄里透着黑,比其它指甲都长出一截。
他看着王时云,恍惚中,那张脸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棱角分明,眉骨高挺,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珠子却渐渐失去了光彩,一点一点,带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
程德轩打了个寒噤,伸手把王时云的眼皮覆上,俄顷,他缓缓起身,拉过大氅把自己裹紧,抬头望向门外:大雪像芦花一般,在空中飞舞,瑟瑟寒风撩起他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一段记忆。
那天,也是同样的雪天,他以诊脉为名来到寝殿,将指尖那一团小小的粉末弹入他的杯中。
他杀了他
程德轩笑了,不知不觉中,一行热泪顺着他的脸庞滑下,落进唇间,让他品到一丝又苦又涩的味道。
他揉搓着眼睛,不自觉吟出一首诗来,“秦中岁云暮,大雪满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侯。贵有风云兴,富无饥寒忧。所营唯第宅,所务在追游”
诗只吟到一半,他却顿住了,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一个人从房檐上滑下,先是脚,后是整个身子,她站在门口朝里凝望着,目光从王家父子身上缓缓移至他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