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离开了,一直藏身在柴房后面的程德轩才慢慢走出来,他的脸色,比柴房里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还要阴暗。
过了许久,他也出了院门,大踏步返回自己的屋子,从柜中取出那只老旧的药箱,犹豫了半晌,一把打开箱盖。
李玉珊倚在床头,拈起一块蜜饯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这才斜了正在给她倒茶的程秋池一眼,口中嗔怪道,“官人今日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您现在心里只有姐姐腹中的那个孩子,根本顾不上我了呢。”
程秋池抿嘴一笑,忙将茶水递上去,“玉珊,子芊这么大年纪了,第一次遇喜,我不能不多照顾着她些,你善解人意,一定能理解为夫的,是不是?”
李玉珊喝了一口茶,嗔怪道,“我现在也想通了,姐姐的孩子就是官人的孩子,官人的孩子我自然是会体贴疼爱的,只是,”她将脸朝前一凑,“官人那日打了我一掌,现在还疼着呢。”
听她如此说,程秋池忙去取了一块毛巾,用热水蘸湿了敷在李玉珊的脸颊上,嘴里连连道,“那日,是为夫手重了,娘子切莫怪我,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娘子。”说到这里,他又贴身坐在李玉珊身旁,轻声说道,“其实啊,我也一直盼着娘子能为我诞下个一子半女的,如此一来,我程秋池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李玉珊瞥他一眼,“想得美,听人说,生孩子就是在走鬼门关,惊险异常,就算是过去了,可也大大消耗了女人的精气,以后身子都会大不如前了。”说到这里,她朝前凑了凑,“相公,迅儿他娘是不是就是因为消耗过度,所以才在生下迅儿后没多久就去了?”
程秋池忽然听到这句话,身子猛然一僵,神色顿时变的有些不自然,只说道,“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李玉珊又朝他凑了凑,“昨日在墓园,父亲就让下人们随便烧了些元宝纸衣给她,很是不上心的样子,我心里便奇怪来着,怎么他对迅儿的娘会是这般态度?”
程秋池“腾”地站起身,“玉珊,我忽然想起父亲的药还在火上没煎好,下人们不知道那药要熬几个时辰,我去灶房看一看。”
他说着便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前,却又忽然定住,回头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笑着说道,“这是你的镯子,前几日撞出了一道裂纹,我便让人拿去描金修补好了,你最珍惜它,赶快带上吧。”
说完,他就推门出去,只留李玉珊一人独自待在屋中。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拿起那只织锦的袋子,小心将里面的玉镯子取出来,轻轻撸上手腕。
她抬肘,对着灯烛轻轻一晃,镯子便闪出一道亮光,光线一闪即逝,照亮了她濡湿的眼角。
她笑:“真好,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一般,门板上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清脆、爽利,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