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深夜,新安城的码头上却依然人声鼎沸,不过现在并没有货船靠岸,而这些声音自然也不会是船主和背夫们发出来的。它们来自新安城的衙役和朝廷派下来的厢军,虽然明天傍晚盐船才靠岸,可是这些人却提早几天驻守在此。
这几天来,他们不仅仔细检查了码头加固的工事,还将方圆几里的民宅客栈通通搜查了一番,就是为了确保没有贼人埋伏在附近,保证这千里迢迢从西夏运送过来的食盐安全的从盐船上卸载下来,再平平顺顺的运到宋都汴梁。
食盐是民间的必需品,而西夏境内以乌池、白池为代表的产盐地,所出产的食盐价廉物美、味道纯净,被称为青白盐。而大宋西北地区自产的食盐,不但价格较高,还有一丝苦涩味,民众皆不爱食。因此朝廷不得不每年从西夏买进大量的食盐,以供应民间的需求。
此次从西夏运送过来的食盐多达四千多万斤,装船九十七条,乃全国之最,所以大宋朝廷从上至下皆万般重视,太宗皇帝亦派了两名重臣来监督食盐的运送,以确保万事无虞。
因此,在盐船到岸的前一夜,新安城的码头上聚集了如此多的兵士,便无甚奇怪了。
水波平静,映出上面人头攒动的胜景,沛儿远远便望到这一番热闹之极的景象,遂捂着肚子绕到码头南侧,顺着一条泥泞无人的小路朝深处走去。
这条小路是繁华运河岸边的一个死角,此地本来也布满商铺,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大多数铺子都破旧不堪,再加上离码头较远,客商挑夫们都不愿意多走上一里来地到此处来,所以店主人便接连搬离了这里,将铺子移到运河两旁新建成的两条街道上面。
沛儿是从小在新安长大的,对运河周边的布局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在看到码头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时,她便没有半点犹豫,挺着肚子一扭一拐地走到这条年久失修的破旧街道上来。
是啊,既然下定决心准备一死了之,那就必然不能选择一个人多的地方,否则刚跳下去,可能还未沉底,就会被人给捞上来了,到时候免不了一番急救,搞得众人皆知,岂不是让父兄再次因她丢尽颜面?
这么想着,她便不顾肚腹疼痛,加快脚步朝小路深处走去。路旁凋败的商铺在暗夜的笼罩下,就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影,看起来异常骇人。沛儿本是胆小之人,从不敢去一些偏僻静谧的地方,可是现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竟然只是无谓的轻笑一声:有什么可怕的?再可怕?还能比得过我腹中的这只怪物不成?
想到这里,她放在肚皮上的手忽然猛地一震,肚皮在一阵激烈的跳动中又绷大了几分,单薄的衣襟亦痛快的发出“兹拉”一声脆响,彻底爆裂开来。
沛儿的心脏一阵激跳,双腿亦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双膝被瓦砾碎石磨破了,疼得刺骨。可是她却不管不顾的重新爬起,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地朝着黑漆漆的河岸跑去,一只手狠狠揪住自己还在不断蹦跳的肚皮,口中断断续续说道,“你休想出来,我就是死了,也要让你陪葬”
肚里的东西似乎感应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它静止了一下,又再次剧烈的动弹起来,而且比方才的力度更大了。沛儿几欲支撑不住,身子被它撞得摇摇摆摆,有几次还差点翻覆到地上,一条不长的路竟用了半柱香功夫才走完。
不过好在终于还是来到了河边,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泌出的泪水,银牙一咬,不顾一切的一头扑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