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之所以会突然穿窗而出,是因为它听到了一声怪异的鸣叫,嘶哑、沉闷,中间还夹杂着一丝劫后重生的快乐。
像是在地下埋藏了好多年,终于得以破土而出一般。
若要追溯这声音的来源,就要将时间推移至一个时辰之前了。那时,天光还未暗下,新安城的南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吆喝声、讨价声、谈笑声一并融在秋日暖阳中,将这条繁华的街道衬托得格外和煦。
一架小巧精致的暖轿正顺着南街由东至西走来,由于路上人多拥挤,轿夫不得不见缝插针得在人群中穿梭,所以轿身摇来晃去,将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乘轿人都摇醒了。
轿子里坐着的正是钟敏,她揉揉眼睛,不耐烦地掀开帘子,对跟在一旁的小丫鬟说道,“让他们慢点走,我的脑袋都被晃痛了。”
小丫鬟道了声是,忙快步走到前面叮嘱了轿夫几句。见状,钟敏方才懒懒放下帘子,重新靠在后面,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额角的穴位,心里却又想起父亲昨晚说的那些话:他竟有意将自己许配给程牧游——那个一脸清高,半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小县令,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是个鳏夫,而且还带这个拖油瓶。
想到这里,钟敏发出了一声极其不屑的冷笑:父亲,对不住了,就算这程牧游前途无量,对你的宦途助益颇多,可我钟敏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断也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惹别人的耻笑。
正想着,轿身忽然猛晃了几下,又猝然停了下来。钟敏一个坐立不稳,头重重的撞到了窗子上,玉簪硌在额角,登时就划出了一条血口子,不深,却让一向娇生惯养的钟敏龇牙倒吸了口凉气。
刚想探头出去责骂,轿帘却被掀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不顾随行丫鬟的阻拦扑了进来,抓住钟敏的鞋面,嘴里喊道,“小姐,小姐,环翠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小姐你饶了环翠,让我回去吧。”
听她这般说,钟敏才看出那人竟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小丫头环翠,心里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因为只是短短一日光景,环翠却俨然已似换了个人,她面部浮肿,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竟像是生了重病。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肚子,明明昨日还能被衣衫遮住,可是现在竟然又大了几圈,像是扣了口大锅在肚腹上,根本遮盖不住。
见环翠满是污垢的指甲抓住自己,钟敏心中涌起一股嫌恶,她朝后挫了下身子,口中骂道,“你的肚子都大成这个样子了,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做出丑事,你知不知道,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现在快滚,我便不同你计较,否则,我便让官府的人将你乱棍赶走。”
环翠本就惨白的脸孔似是又白了几分,她看着钟敏,不知不觉竟滴下泪来,“小姐,您真的一点主仆情谊都不顾及?环翠跟了您这么多年,贴身伺候了您这么多年”
钟敏不耐烦的一挥手,身子朝前一倾,冲外面喊道,“快把这贱婢带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轿外的小丫鬟得令,连忙拽住环翠的胳膊,用力将她朝外面拖。环翠本还呆若木鸡的伏地不动,被这么一拽,像忽然回过神儿似的,猛一用力挣脱了钳制,身子挤入轿中,紧紧贴住钟敏,顺手将她头上那只玉簪拔下,抵在她的脖颈上面。